出了思故园,外面正在下着大雨。
芙涉江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和首饰,背着琵琶,撑着一把伞就往雨里走了。
莎诃急急追出来,顾不上浑身都被淋湿,只拉着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走啦,你一个人要好好的。”芙涉江微笑着对她说。
“你去哪里……为什么要走?”莎诃淡灰色的眼睛里盈着泪,衬着微红的眼圈,看上去楚楚可怜。
芙涉江没有回答,只是拉开她的手,眼神停留在她发间那枚珐琅华胜上,叹了口气:“再见。”
说完,她坚定地转身离去。
一直浮现在她脑子里的是那个额间一点朱砂的寡言少年,负剑而立,衣衫如同翅羽一样翻飞。
大雨滂沱。
芙涉江一路走去了殿乐坊。
殿乐坊是武林上最有名的组织之一,专门招收懂乐理的女子,授予与乐理相关的武学,坊中之人均以乐器为武器。芙涉江在殿乐坊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才换来了入坊的机会。
然而,坊主听她弹完一曲后,却淡淡道:“送客。”
“为什么?我弹得不够好么!”芙涉江瞪着殿上那个一脸悠然的女子愤愤道。
坊主望她一眼,摇了摇头,道:“心太旷辽,身无去处。”
芙涉江抱着琵琶的手一时无力,她跪在堂下,两眼不觉滚下泪来。她抹去眼泪,拎起琵琶就走。
此后,芙涉江虽辗转于各大乐坊,却始终得不到入门之机。她也不肯回到思故园,只在每年去那里表演三次,因为这昙花一现的演出反倒积攒了不少人气,成为思故园最出名的歌者。
但她回去的时候,却没有看到莎诃。
玉麒麟翘着指尖,替自己涂着蔻丹,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莎诃被殿乐坊的坊主亲自赎走了,你可以去那里找她。”
这对芙涉江来说是一个晴天霹雳。
那日同样下着大雨,她疯狂地朝殿乐坊跑去,乌发散乱,拖在泥泞的积水里,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莎诃刚好要走进殿乐坊里去时,猛地被人一把拉住,伞也掉在了地上。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两个人身上,又冷又痛。
芙涉江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紧,莎诃雪白的手腕上被她抓得开始青紫起来,但她没有喊痛,只是又害怕又喜悦地看着神色扭曲的芙涉江。
“涉江……啊!”莎诃话音未落,已经被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身子一歪跌在了泥水里。她捂着脸抬起头,看着芙涉江泫然欲泣,不由得抓住了她濡湿的裙角。
“你在干什么?”
芙涉江扭头看去,就见冷独听撑着伞,冷淡地看着她。
芙涉江微微一笑,一脚踩在了莎诃的手上。
“你、这、个、贱、人。”她在滂沱的雨声里一字一句道,声音妩媚低沉,落在莎诃耳中却如毒蛇吐信一般冰冷。
冷独听几步上前,推开芙涉江,将莎诃搀扶了起来。
他最后看了芙涉江一眼,眼神里透着厌恶:“你最好离她远点。”
这个眼神,她记了很多年。
当晚,芙涉江抱着酒坛,一个人醉倒在了酒馆里。她在虚假的梦中哭得一塌糊涂,然而莎诃与冷独听谁都没有走过去,向她伸出哪怕一只手。
也许她真的注定这样。
醒来的时候,芙涉江只看见了桌子上的一盏微弱的烛火,以及床边那个抱着她的翠玉琵琶,一身雪白、寒气缭绕的女子。
“你有恨。”她说。
芙涉江自床上撑起身子,看着火光里女子诡艳的眉目,冷笑道:“恨意滔天,又能如何?”
女子轻拨琴弦,划出一道气劲,打在了芙涉江身后的床板上,显出了深深的刻痕。她将琵琶重新放在芙涉江怀里,挽起她的一缕青丝,在她耳边道:“我能让你知道,恨,是最有力的武器。”
“我名九世雪,一袭玉篇九世雪。”
九世雪的眼眸在烛光下仿佛黑曜石,她继续道:“入我葬花宫,这恨方有覆世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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