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侯王的权力太大了,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他们可以蓄养军队,铸钱,自行任命国中官员,对王国里的一切事务都有绝对的掌控权。大周草创之时,一切未稳,诸侯国是中央很好的屏障;可是到了现在,屏障渐渐成了障碍,若在位的是如先帝那样的软弱帝王,那他的一切政策都将很难推行下去。
赵承打了几天腹稿,先把这事跟纪桓提了提。削藩的事他上辈子做的轻车熟路,只要根据如今的情况略加调整便可;难的是怎么堵上那些迂腐老臣的嘴。他想了无数理由,准备先拿纪桓练练手,哪知,纪桓居然十分赞同。
赵承:“……”
说好的苦谏呢!这么好说话让我情何以堪!
于是赵承不甘地又追问了一句:“只是这样吗?长卿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纪桓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啊,臣觉得陛下的想法很好。”
赵承:“……”他明明记得,上辈子的纪桓根本不赞同他削藩!
“不过朝中肯定有许多人不赞同,陛下想好怎么说服他们了么?”纪桓犹豫了一下,问道。
赵承点了点头:“本来想拿你练练手,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用不着了。”
纪桓失笑:“这是什么话,陛下怎么就笃定臣不赞同?”
赵承耸耸肩没有接话,又不死心地说道:“那咱们演练一番如何?你想装作你不赞同。”
纪桓:“……”
那天赵承稍微有点兴奋,而纪桓则言不由衷得太多而导致心力交瘁。最后赵承拍案而笑:“好了,今天就这样吧!长卿,我今天非常高兴。”
说完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有些尴尬地说道:“……已经这么晚了吗?”
虽然赵承此前有许多次都出于这样那样的目的而多留纪桓一会,但自从他生日那一天出了那点“意外”后,他便再也没有这么干过了。这回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可以向太一神起誓。
纪桓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只是“唔”了一声:“已经宵禁了,又走不了了。”
赵承的心莫名其妙地“彭彭”跳了起来,他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未央宫那么大,温室殿有成百上千间屋子,他有的是地方可以安置下一个纪桓。
如果他愿意。
可是……赵承又有那么一丝的不甘心。
纪桓的触感那么温暖,让他舍不得不去触碰。
纪桓有感觉,似乎从那次之后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但他没有多想,因为少年人长大之后会变很多。变得更坚强,更独立,变得不再那么爱粘人,以此来证明自己已经是个成人。因此纪桓尽管心里略有些不适,但是并没有表露出什么。
可是今天……他似乎有些失落了。
纪桓觉得,赵承是在刻意躲避他。
这个认知让他多少有些受伤的感觉。少年赵承尽管喜怒无常,但他们是亲密无间的;可是一夜之间,赵承突然变成了一个礼贤下士的君王,无形中距离就远了。尽管纪桓心里知道,这才是正常的相处方式。
赵承心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叫嚣着“留下他”,另一个则在叫嚣着“快留下他”。赵承心一横,僵硬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先生,时候不早了,偏殿里房间虽多,但都没有收拾。先生今晚就住在我这里吧,再说,我们已经好久没有抵足而眠了。”
真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可是皇帝寝宫,谁敢漏掉哪怕一间屋子“不收拾”?再说,不是还有侍中值宿休息的地方么?
纪桓很奇特地保持了沉默。
赵承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这是已经蒙混过关了。他高兴地拉住纪桓的袖子——没敢碰他的手——笑着说道:“明天有朝会,咱们赶紧睡觉吧。”
说完,他小心地觑了纪桓一眼,发现他并无异色,才悄悄松了口气。
赵承觉得他的那句话里有十足的暧昧,尽管没有一个人听得出——大概是所谓的做贼心虚。
赵承睡得不算踏实,尤其是他半夜醒了一次,发现两个人又抱在一处后,就再也没有睡着。他终于得偿所愿地长高了,所以纪桓便可以很自然地窝在了他的颈间,一手还搭在他腰上。
就像他们曾有过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
赵承的呼吸当即急促了起来。他只要微微低头,就能吻上纪桓光洁的额头;只要略一抬手,就能抚上纪桓劲瘦的腰肢;或者,如果他愿意,这个人就可以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前世今生的回忆喷涌而出,疯狂地占据了他的脑海。抵死缠绵,水乳交融,他们曾那么靠近,近得似乎可以分享彼此压抑在最深处的欲念。不是君臣,没有人伦,抛弃尊卑,只有彼此。
可是,他怎么敢。
纵容自己换来的是痛失一切,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纪桓仅仅是他的股肱之臣,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生气,不会失去理智地做下那件不可挽回的错事?
对如今的赵承来说,没有什么可以抵得上他心爱的人一生平安顺遂来得重要。
纪桓第二天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赵承那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他居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想这下皇帝陛下可真像是上林苑里的罴了。
仗着那一丝不清醒,纪桓大胆地叫道:“阿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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