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看出顾怀清的疑问,解释道:“这是晋江书院的特色教学方式,到这里读书的学子都是有一定基础的,至少也是秀才,对于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早已烂熟于心,到了这里,更多的是切磋学问,而夫子则负责答疑解惑,指点迷津。很多时候,学问都是在辩论中得出的呢。”
顾怀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样的教学方式倒是新颖有趣。”
段明臣接着刚才的话题,也说了起来:“听说,晋江书院的论道大会非常有名,五十年前,一代鸿儒刘清溪大学士特地从福州赶到晋江书院,与这里的夫子、著名大学问家朱善说文论道,两人在这依庸堂论道,整整三日不下讲坛,期间诗歌唱和,共做了百余首诗词,其中有许多都成了传世佳句。当时前来旁听的士子超过五百人,无不如痴如醉。”
顾怀清听得悠然神往,叹道:“那定是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文学盛筵啊!”
“是啊,两大文豪的对话,至今想来都令人激动呢!据说当时整个丽泽堂挤得水泄不通,有人听得舍不得离开,甚至带了铺盖在这里打地铺呢!”蒹葭也笑道。
顾怀清打量一番段明臣,笑道:“哟,段公子懂得可真不少!学识渊博的段公子,当年为何没有学文,参加科举呢?”
“我也就知道名人轶事,哪里称得上学识渊博?”段明臣顿了一顿,又道,“科举之路并非没想过,但是一来,我于习武方面更有天赋,二来,即使我能科举及第,进入翰林院,也要慢慢熬资历,熬到一把年纪才有机会当官,为国效力,为民办事。而做武官则不然,哪怕年纪轻,只要有能力便可担当一面,无论官职高低大小,皆有报国为民、实现抱负的机会。”
顾怀清想想的确是如此,像如今的内阁大学士共有五人,最小的年纪也有四十多岁了。像段明臣这样年纪轻轻凭借军功就官至三品,文官是想都别想。
“段兄有此雄心壮志,必定前途无量!”顾怀清笑着打趣道。
段明臣失笑道:“贤弟太谦虚了吧?愚兄在你这个年纪,还在跟着师父习武。你将来之成就,必然在我之上啊!”
段明臣说的也是实话,像顾怀清未满弱冠之年当上东厂第二把手的,也是绝无仅有了,比起人家十年寒窗考科举,做太监真是一条飞黄腾达的捷径,不过付出的代价也异常高就是了。
两人正互相打趣着,跟随蒹葭走出依庸堂,来到莲池旁边。
耳畔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接近着,学生们鱼贯而出,原来是散课了。
段明臣和顾怀清坐于莲池畔的大石上,池边有几株樱花树,雪白细碎的花朵开得正烂漫。学子们说说笑笑的经过樱花树下,穿行于缤纷飘落的落英之中。柔和的春风卷起白色深衣的衣角,墨色的幅巾在脑后飘扬,学子们年轻飞扬的面容、青春无忧的笑声,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的动人。
段明臣虽然从不曾后悔弃文习武,但在这样晴好的艳阳下,看着嬉笑玩闹无忧无愁的学子,也不由得生出一丝羡慕来。
顾怀清的目光却落在这群学子中间,虽然学子们都穿着同款同色的深衣,但有两名青年却如鹤立鸡群,格外引人注目。
其中一人身材颀长,浑身贵胄之气,腰间悬着一对翡翠螭龙玉环,天生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看人时总给人一种深情脉脉的错觉,高贵俊雅中透出几分风流的气质。不知为何,顾怀清总觉得这位青年有点面熟,却又想不起到底在何处见过。
站在他身旁的青年容颜端丽,明眸若水,唇红齿白,五官秀美,皮肤比女子还要细腻水灵,真是个少见的美少年。若论姿容之美,很少有人能胜过顾怀清,但是顾怀清之美犀利夺目,如皓月当空,却并不让人觉得阴柔,而这位美少年却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
这两人并肩而行,挨得很近,轻笑低语,神情之间透着一股子亲昵。
蒹葭看顾怀清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人,便低声介绍道:“这两位学子都是这一届的佼佼者,个子较高的那位是安王世子萧珏,他身边的学子叫做汪子瑜,出身寒门,却极有天分,读书也刻苦。两人虽然身份悬殊,却玩得很好。”
原来是安王世子,顾怀清释然,他曾在宫里见过安王几面,萧珏长得跟安王确有几分相似,怪不得觉得眼熟了。
蒹葭给顾怀清介绍的时候,段明臣自然也听在耳中,心里却是另一番思量。安王的封地远在肃州,却将世子送到这么远的地方读书。须知身为世袭罔替的藩王,安王世子将来会世袭王位,无需参加科举,难道真的只为了求学这么简单?
第66章 猛将难得
就在段明臣思索之时,世子萧珏和汪子瑜走到回廊转角处,此时正好一名学生抱着一摞子书从斜刺里冲出,跟汪子瑜撞到一处,汪子瑜猝不及防,被撞得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幸好萧珏在旁边伸手扶住了他。
撞人的学生也是猝不及防,脚下趔趄,一屁股坐倒在地,手里的书卷哗啦啦的落了一地。
“是你?孔寒松,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吗?”汪子瑜生气道。
“啊,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那被名叫孔寒松的学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涨红了脸不停道歉,眼睛却偷偷的扫了萧珏一眼。
萧珏微微一笑,拉住汪子瑜,劝道:“他又不是故意的,你何必生这么大气呢?书画课马上开始了,咱们走吧。”
汪子瑜不甘心的瞪了孔寒松一眼,但萧珏的劝说明显起了作用,于是他冷哼了一声:“既是世子求情,这次便算了,下回走路小心点!”
这本是个意外,而且汪子瑜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反而孔寒松摔了一跤,怎么看吃亏的都是他,但他似乎是个老实绵软的性子,吃了个哑巴亏,脸上略带委屈的道:“我知道了……谢谢……”
汪子瑜冷冷的瞥了一声,与萧珏并肩离去。孔寒松凝望他们的背影,呆愣了一会儿,才默默的捡起地上的书本。
这一段小小风波并未影响到段明臣和顾怀清的兴致,蒹葭领着他们继续游览,走向东北角的操场。
那是一大块平整的草坪,远处排着一排箭靶。学生们正在上骑射课,老师是一位脸色微黑、威武冷肃的中年汉子,穿着一身玄色武士劲装,骑着枣红马,给学生们示范骑马射箭的动作。
蒹葭介绍道:“这位是秦御秦将军,曾是西北军先锋营统领,武艺高强,后来因受重伤而退役,被书院聘请来此教习骑射课程。哎,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秦夫子来了都有三年了呢!”
段明臣听到秦御的名字,不禁挑了挑眉。西北军向来以悍勇著称,而先锋营一般都是敢死队,打仗时冲在最前面打头阵的,能当先锋营统领的必是武力超群的猛将。
段明臣在塞北待了几年,曾不止一次听人提及秦御的大名,说他作战勇猛,有万夫不敌之勇,只可惜一次恶战中肩背受了重伤,落下病根,才不得不提前退役。没想到他退役后,竟到晋江书院来教书了。
秦御作为高手,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立刻注意到操场边来了三位客人。
蒹葭微笑着,远远的冲他打了个招呼,秦御也不过来,只是骑在马上微微点头,然后继续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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