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目,望了一会旁听席,敛住眸光时,眉间暗涌已平,他重又抬头,直视着宣判的人。
没有什么民族□□。这一刻,恐怖袭击,无辜殉难几个字,终于有几十个人听见,以后,还会有千百人听见。过不了多久,凉河事件的真相,将由这纸判决书,传遍街巷,向已去的,未来的岁月言明。
纵然他的名字,终不能以初到凉河时的样子,和它的故事写在一起。可是,不枉。
凉河小镇,小小的家在风里雨里,小小的人在云下树下。他没有辜负那方水土,没有辜负三千名死者。
他只是,辜负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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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楼登上几级舷梯,抚栏回头,又望了这座城市一眼。
公判三日后。城郊军用机场。
他的视线穿过跑道,草坪,越过警戒区。隐约看见楼宇,连绵起落,沉沉压在地平线上,灯火,茫茫浸在风里,明昧如星子。也许,还有他看不见的一束明亮,阿诚的眼睛。一念至此,宇宙温柔。
此行的目的地,押送他的巡航机起飞之后,塔台才会告知。去往何处,能不能平安抵达,会不会重逢,此时都无从知道。他想见阿诚一面,又怕见了阿诚无法交待。
他记起从凉河回来的那个傍晚。
一个受了枪伤的人和一个惊恐的孩子,在月台上等人,太打眼了。他伤口感染,发着高烧,万一被人盯上,只怕护不了小家伙周全。
他找到了梁仲春说的那座,有几笔涂鸦的廊柱,他把小小的青瓷领到廊柱下,风衣披在他的肩头,就松开了他的手。
青瓷被往来行李撞得东倒西歪,他没有哭,只是一听见别人家的父母、兄姊唤小孩的名字,就忍不住转身张望,一对明眸,向熙攘的人群中逡巡一会,又默默垂下眼睫。
别人家的孩子,有大人背着,抱着,搂在臂下。明楼掩身在另一座廊柱后头,远远看着他家的孩子,他孤零零地,拥着他的风衣。他多想轻轻叫他,让他知道,哥哥在这儿,哥哥没有不要你。
小手牵在梁仲春的手里了。小家伙迟迟跟了几步,又回过头找啊找,没找到哥哥,只好向着漫漫的人群,依依地挥了挥手。
明楼想,那么多次,领他回家的,总不是他。那么多年,他教会他的,就是怎么不动声色地道别。
这一迁延,押送官起了疑,一只手拿在他肩头,捏的骨头生疼,一阶一阶把人押上去。
明楼捋平了心绪,好多话,不是一定得说,时光那么长,阿诚终会明白。只还有一句,嘱咐明台的,可那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不能托人捎去,也只好算了。
半空里响起一声尖啸,绵长不息。是警报声。
舷梯上的人纷纷回目,塔台的警报灯也在闪。
尖啸声冲决着耳膜。
机长急匆匆踏出舱门,吼了一声,塔台正在受到数字攻击,所有飞行任务取消。
塔台和驾驶舱操作系统相连,塔台一旦失守,数百架飞机落入攻击者之手。
这座军用机场还没碰上过这样的威胁。
押送官报告了上级,得到的回复是,收押待命。
明楼步下舷梯,向预备楼走着,低头,抿住了一笑。
他这个教官实在没怎么当好,教出来的小家伙越来越长本事,越来越惹不起。
心里一松,把押送官落下好几步远。
预备楼地下一层。地勤值班室。
押送官把手铐一边扣在明楼腕上,另一边拴上一张行军床的折叠架,还没扣稳,明楼手一挥,手铐从他的额角划过鼻梁,快得好像一记刀子。
这人身子一歪,不及抵挡,反向又挨了一记横扫,脸上落下一道血痕,人也懵了,倒记得拔枪,手还没抬起来,给明楼一掌切在小臂上,枪落了地,滑出好几步远。
守在廊上的押送官闻声抢到门口,恰见搭档被明楼反扭住一只手,推到半敞的门上,来不及往里闯,门就砰地合拢锁死。
门外押送官向通讯器里呼叫,发觉线路不通。
手持屏幕上的监控画面也不知何时阻断了。
他退开几步,猛地向门上撞过去,门纹丝不动。又退了几步,又撞上去。
门内明楼倚住门板,手铐勒过押送官的喉咙,那人挣扎不过,嗓子里挤出一声嘶喊:“快去叫人。”
明楼抬膝在他后腰一击,那人跌出去,颈上一紧,一口气上不来,软在地上,昏厥了。
门外脚步声急促远去。
明楼摸到钥匙,解下手铐,静听了一会,警报声还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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