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上前低声唤道:“大人。”
态度谦逊恭敬,一并掀开了帽子,露出一张老陈的脸。
是霍启明。
“嗯。”聂玉棠点点头,“来了就好。路上可有遇见什么?”
“一切顺利。”霍启明顿了顿,等程铁峰出了帐子才道,“情况比预想的都好,所以属下才能速战速决,连夜赶过来见大人,只是…恐怕不宜多作停留。”
聂玉棠颔首。霍启明是被李朝钺派去江南彻查王鹏的,他在押解王鹏回京的途中偷溜出来,争取一个时间差,来向聂玉棠汇报,此刻就连远在京城的李朝钺还不知情,未免被人发现,的确是不宜久留的。这倒不是说聂玉棠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龌龊心思,只
不过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谋定而后动才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假使说此前的博弈是聂玉棠在明,敌人在暗,那么到此为止聂玉棠是已经先一步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摸清楚了,那样一来扭转乾坤便是迟早的事,全看聂玉棠股掌之间如何覆雨又翻云了。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
霍启明赶紧从袖子里掏出另一份图纸交给聂玉棠,嘱咐道:“在江南的时候,秦观差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聂玉棠闻言瞬间背脊一直,赶忙伸手去接:“我来之前他还没来得及发现什么。”
“是啊。”霍启明重重舒了口气,“总算还赶得及,他也想过直接送到大人手上会更快一些,就怕人多耳杂,坏了大事。”
聂玉棠顿时心情大好,笑道:“亏得他平时看起来插科打诨的,正经事上倒是滴水不漏。如今从你手里转一圈,撇了个干净。”
说完,将两份图纸包在一起,欲在帐子里寻一处隐蔽的地方藏起来,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贴身夹在衣裳内侧里顶保险。
接着,霍启明就玉州盐案一事的始末同聂玉棠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期间聂玉棠静静的听着,时而蹙眉,时而绽露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待霍启明讲完,想听听聂玉棠的看法,尚书令却一脸木然,没什么表情,仅仅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刚好手边有他和云逸之下棋的棋子,便拈了一粒在指尖玩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黑白两色的棋子在棋盘上各占一方,泾渭分明。
霍启明低头望着一眼,思忖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开这个口。尤其眼下聂玉棠与云逸之走的很近,说出来只怕聂玉棠听了会不高兴,可聂玉棠对他有知遇之恩,若是不说,他又着实担心,斟酌了良久终于开口道:“大人,这一路可是随云大人一起?”
“嗯。”聂玉棠抬眉,“怎么?”
霍启明道:“哦,也没什么,只是…或许是下官多虑了吧,总觉得事情尚未明朗之前,大人还须万事小心,毕竟云大人他…下官实在是看不出他究竟是哪一边的人。”
聂玉棠轻声嘀咕了一句:“哪一边?”而后紧紧抿着唇,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可嘴角却轻盈的微微抬着,就连自己大约都无所察觉。他的指尖在棋盘上划过,最终点在中间的一片灰色地带,缓缓道:“或许,是这一边吧。”
霍启明默了片刻,良久开口道:“可之前钦天监还帮着郭孝如参过大人一本,理由也甚是荒谬,不知皇上会信多少。”
聂玉棠似笑非笑道:“多荒谬都会有人信的,也会有人选择不信。其实云逸之是哪一边的都无所谓。”说着,捻起一枚黑子放到对方的地界
,就是霍启明的眼皮底下,说道:“我原先也以为他是那一边的,尤其是从宫里出来那一天,可事后他又救了我。当时,我曾怀疑过他是假惺惺的做戏给我看。这并不是说我多疑,你我皆在官场,都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是不是?可这一路上下来,他若果当真想要害我,有的是机会下手。”
“所以大人就相信他了?”霍启明叹了口气,“属下就是担心的时间一长,大人会失去防备,会松懈大意。”
聂玉棠笑着又拿回方才那枚黑子,这次摆到了自己的阵营,不知是真的轻松,还是故作轻松道:“就云逸之一贯的作风而言,他大可以乖乖的呆在他的安全地带,岂不是更好?后来我想,也许从一开始,他根本就是一粒白子儿,不过是知道了什么,发现了什么,才为着我涂了黑漆混到对方的阵营里去了。其实他大可不必淌这一趟浑水的。”
说着,聂玉棠突然生出几分感慨,欷歔道:“老霍啊!有句古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的上时间来的公正分明,干净利落。”
这把声音清脆明晰,像撒了一把珠子到地上,在人心里溅起空旷的回音,余味萦萦。
霍启明蓦地一震,总觉得聂玉棠话里有话,似乎隐隐暗示着什么,立刻道:“大人,属下必定为大人马首是瞻。”
“嗳。”聂玉棠摆手,似乎有点疲累,却还是勉强笑道:“你我都是皇上的人,你要效忠的是大覃,不是我。”
“大人!”霍启明还欲急切的再说些什么,可聂玉棠显得意兴阑珊,不想听了,示意他‘走吧’。霍启明便站起身,识时务的点头,套上帽子,往外走去。
帐外点着幽幽篝火,他一路想着过往历历在目。
霍启明是聂玉棠一手提拔的,没有聂玉棠,就没有今天的他。想当年,李朝钺刚刚登基,对内对外都要休养生息,不宜再大动干戈。只是大覃历代江山至今,积习颇多,其中一项便是重典重刑,养成了酷吏制度。一点小事被搞得屈打成招是屡见不鲜。无奈朝中旧势力残余,特别是文人士官,迂腐守旧,轻易不肯破旧革新。当时霍启明已经是刑部的一名小小官员,手中却并无实权,只干着类似于衙门里师爷的角色,对于上级乃至整个体系的运作,是不敢置喙的。一旦遇到冤假错案,除了叹一声可惜,也别无他法。偶然有一次酒后憋不住吐了真言,指着上级的头脸愤愤然一通怨骂,从此便处处受到排挤,险些干不下去。
聂玉棠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了他,请他落座,问了几个问题。第一句:“霍大人,你是喝碧螺春还是菡萏雪?”
霍启明有些受宠若惊,答道:“碧螺春。”
聂玉棠吩咐让下人上茶,又问:“霍大人以为大覃当下如何?”
“托皇上的洪福,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聂玉棠点了点头,又道:“《礼记》有云,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霍大人对此怎么看?”
遇着平时,霍启明是不敢大放厥词的,可他听闻新来的尚书令性情十分古怪,而他又已经下了决心要挂冠归去,便干脆放开胆来,振振有词道:“天子当与庶民同罪。所谓‘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不过是护佑了特权阶级。”
“亦有道是乱世当用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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