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腹许久的季淮靠坐在床上耐着性子喝了小半碗红豆粥就再喝不下了,不是陶桃煮的不好喝,而是他已病入膏肓,吃什么都乏味。腹中虽饥,喉中却干沙绵苦。
他用力咳了咳,陶桃转身就将窗户关上了。
季淮躺久了觉得两腿发麻,便摸索着想下床走走。他握着竹拐,脚心着地时才察觉自己的双腿软绵无力,生生踉跄着往前跌去。
黑漆漆的环境带给他的是无限恐惧,不止摔过一次的双腿这次没有生疼,反倒是结结实实地压在了陶桃的背上。
而陶桃整个人都趴在地上,为季淮做了人肉垫背。
按理说,这种时候,陶桃只需上前扶住他就好,何必铺到地上。季淮皱眉,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一件细小到先前他一直忽略的事——
陶桃从不碰他。
不论是端茶送水,还是平日里的照顾,陶桃都是能尽量避免与季淮有肢体接触就避免。
季淮纳闷,难不成自己是什么洪水野兽吗?他看不见,也不知道陶桃面上什么神情,只觉得他应是被压疼了的。季淮支起身子,扶着床沿吃力地起身。陶桃也利索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冷不丁的,季淮听到陶桃这般说:“四皇子,我要离开几天。”
“去哪里?”季淮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询问,后又觉得不妥。
陶桃老实道:“我去给你找药,大夫说吃上两副就好了,这个月我托了张婶来照顾你。”在季淮昏睡时,陶桃已经将自己不少元气渡给季淮,撑上个把月应不成问题。
“……什么药?”
“百株草,千岁根,海百川。都不太好找,所以会耽搁点时间。”
季淮一听,才暖了些许的心又瞬间冷下来。
陶桃也是大意,这些药材搁天界与妖界,不算什么稀奇东西。可放在人界,那便是胡诌出来的仙药,听着就是用来唬人的。
季淮握拳,沉下声来:“何必……”
何必找这个借口,是不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他也要走了。之前还说的信誓旦旦的,说什么要照顾自己。想来,都是骗人的。
其实,季淮也不在意他骗自己,他原本想着,死前若真有个人愿真心陪陪他,那他这一生也不算太过凄苦。结果,大家都是一样的。
先前巴不得陶桃走,现下陶桃真要走了,季淮反倒思绪百味陈杂。
他苦涩地轻勾起嘴角,没有道破他的话。只觉喉咙腥甜干哑,唯独蹦出一个:“好。”
而陶桃得到季淮的应答后,马不停蹄地就离开了。
院落又变得空落落的,不再有个人来来回回地踱步,也不再有个人时不时地替他倒杯茶水。春日的桃花还是映了大半边的天际,春光无限好,可惜季淮无福欣赏。
第二日,季淮早早起来,坐在床上发愣。晨光透过窗纱,打在他消瘦的侧脸上,显得十分萧条。
今日要做什么,吃什么,他全然没有心思。
颓然间,外头有人叩门。季淮以为是陶桃回来了,心思跳动了一下。但一开门,就听到一声熟悉的音调:“还认得我不?”
季淮以为陶桃只是随口说说,不想张婶真的来了,还带了一碗汤面。先前张嫂帮季淮典当过一块玉佩,算是有些相熟。
“来,饿了吧,先吃面。”张婶招呼他坐下,把碗筷给他放好咯。
季淮夜里咳嗽睡不好,到了白日里天光一亮脸色便很差。张婶见了,叹口气:“陶桃说他去远处给你采药啦,你且再熬熬,等他寻的那些好药到了你就没事啦。”
“……”
以为他是担心,张婶接着唠叨。
“你放心吧,陶桃千叮咛万嘱咐,还留了好些钱给我。这个月啊,我每日就抽空过来照顾你。你要是有别的想吃的,我要是会做,你只管同我说便是。他说他不出一个月就一定会回来,所以这个月你就别和我客气。”
“……他当真这么说?”季淮犹豫着问。
“这有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你这孩子就是戒备心重。当日我替你去典当玉佩时,你是不是也以为我拿了玉佩就要走?”张婶想起那日季淮不安又走投无路的神情就想笑,“可后头,我不是给你拿了钱回来,还帮你买了粮食回来?”
张婶的一番反问,将季淮满腹的疑虑拍的地遁无形。他仿佛一介小人,无端去猜测别人。季淮低下头,心情复杂。
张婶自知自己这张嘴又说错了话,便又叹着气将话兜着圈地圆回来:“你一看就是受过苦的,有戒备心也是无奈。村里都知道你是皇城里来的,大伙能避就避开了,所以山上才这么冷清。也苦了你了,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的,眼睛又看不见……哎,吃面,吃面。”
山下村里的村民性子都挺温和,往年也大多喜欢上山采药寻野味。今年不巧,皇城派人押了季淮来,村民怕惹祸上身,能不上山便不上了。谁都不知道季淮是什么身份,官府的人也没说,只知道是犯了罪才送来的。
但陶桃却知道他的身份,这也是开始季淮为什么抵触陶桃的原因之一。
季淮只听不答,饥肠辘辘间唇色都显得苍白。他耐不住面香,悄然动手摸索起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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