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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不是医生。在家里我还是什么医生?”田小蕙说。

“我也不是律师。我也在家里。”徐曼争辩道。

“那你是什么?”田小蕙问。

“我……”徐曼开始撒娇了,“我是宝宝呀。”

“你赢了,徐曼宝宝。现在我们言归正传,说说过年的事。”田小蕙投降了。

“小蕙,我选举你做我们家的家长,你就说咋安排吧。”徐曼说道。

“过去我和老丁,不管平时怎样各顾各的,除夕他还是跟我带着孩子去我父母家吃年夜饭。我是这样考虑的,徐曼。”田小蕙停顿一下,又说,“我跟你呢,情况比较特殊,未必非得去谁的父母家团圆。但今年我刚离了婚,我父母肯定觉得我孤零零一个人怪可怜的,过年都不回家,老人家怕是放心不下。所以,我想你就跟我一起去我父母家吃年夜饭,家里人多热闹,他们要是闹腾着要守岁,我们就跟他们一起守,然后不管多晚,咱都再回自己家继续过年,你看这样安排好不好?”

“小蕙,我觉得挺好的。我愿意跟你一块去,你去哪里我都愿意跟着。就是我去了,你爸妈会不会觉得我这人有点奇怪呀?”徐曼问。

“咳!那有啥可奇怪的?”田小蕙说,“老家在外地的人多了去了,谁也不一定年年都回老家过年呀。大家都知道,春运人山人海的,回趟家容易吗?哦,对了,徐曼,你是想说你一个人在外过年,会让我爸妈感觉奇怪吧?那也没啥奇怪的。你想呀,如今他们的女儿也离了婚,又怎么会计较你是咋回事。老实说,我是不得不回去,回去见他们我还担心呢。我知道的,自从我离了婚,我父母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宝贝女儿没人要了,他们焦虑多过难过,早就开始海底总动员了,说不定回去吃年夜饭时,同时上演新春逼婚大戏,我都准备好当春晚来看了。”

“呵呵,那好呀,小蕙。”徐曼说,“这次我跟你一块回去,正好敲敲边鼓,假装配合他们一下。”

“徐曼,你说我们这一代人的父母是不是都一个模子出来的?他们就像完全按照二十四节气生活似的,一切都有严格的时间表,该干啥干啥。还把这套应用到人身上,振振有词地说,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得做那个岁数该做的事。因此,我在他们眼里,到了结婚年龄就得嫁人,嫁猫嫁狗其实无所谓。虽然他们对女婿也冷眼挑剔,但不是真的在乎,前提是你必须嫁个人,有机会让他们装模作样地说三道四。我这样说他们,并不觉得冤枉了天下父母心,假如他们真在乎你嫁的好不好,生活的幸福不幸福,就不会只要女儿结了婚,马上盼星星盼月亮似的让你生孩子。一旦孩子生出来,女婿再不济也成了孩他爹,最多不过恨铁不成钢,保准不愿意让你跟他离婚。你要真离了,他们当时免不了捶胸顿足,不管女儿真是被人蹬了,还是女儿自己要离婚,反正都是丢他们脸面的事。然后他们就心有不甘,说出来的话却是对你不放心,一个人生活头疼脑热的谁照顾呀?将来你老了可怎么办呀?于是他们便不遗余力地帮你亡羊补牢,而且自动降低再嫁的标准和条件,只要能把女儿再扔给哪个男人就行。而这一切都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你还不能好赖不分,伤了父母的心。”田小蕙连珠炮似的讲了一大堆。

“我的父母也那样。”徐曼接茬,“我离了婚回到武汉,刚开始想着自己一个人,索性回家跟爸妈一起住。还没住上几天,他们就开始替我愁嫁了。因为我提前跟他们做了声明,第一,离婚是我要求的,第二,我不打算再嫁。父母知道我打小的脾气,表面上不说什么,也不敢跟我太唠叨。可是,他们那会管你怎么想呀,只顾执迷不悟地按照他们自己的心思说话办事。说起来叫不忘初心,他们根本意识不到,一直依靠偏见生活,一辈子都是观念的可怜奴隶。我爸还是研究美学的教授,我就不明白,轮到人情世故上,他的那些智识都跑到哪里去了?小蕙,你想象不到,我家老两口为了尽快把我再嫁出去,还真是有计划有预谋,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周密行事,还给我弄出个电视剧里致命邂逅的桥段。我这人可能天生比较绝情,对父母都只给一次机会。我跟他们说过了,事先尽了告知的义务,所以我立马租房子搬出去自己住了。我这样做,当然伤了爸妈的心,但至少我自己安心了,他们起码也算省心了。如果说这就叫自私,我也认了。”

“要不说徐曼就是徐曼,” 田小蕙真挚地说,“我就是佩服你的那份勇气,有你跟我共度人生,我信心倍增。”

“小蕙,刚刚还被你骂得狗血淋头的,这又表扬上了。不过我觉得,论为人处世,还是要向你学习,多点善解人意,多点灵活处理,不能像我这样一意孤行。”徐曼说道。

“你别给我戴高帽了,徐曼,说句老实话,不等你敲边鼓,我自个这心里都直打鼓,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父母家里的局面。你说,要是他们给我介绍对象,安排相亲,我究竟是该慷慨拒绝,还是假装配合、曲意逢迎?”田小蕙问。

“嗯,到时候看具体情况吧。反正我相信,以你的智慧,一定能够应付自如,尽量不伤和气,做到两全其美。”徐曼说。

“徐曼,得得得。”田小蕙决定绕过表扬与自我表扬的诱惑性暗礁,继续航行在原来的航线上。她说:“你说咱们中国男人的日子过得该有多么写意呀!”

“此话从何说起?”徐曼问道。

“你看啊,他们还在娘肚子里,就成为被上帝筛选的人,传宗接代必须依靠他们。男人当然也不容易,因为任务挺重的。他们一生都要埋头于光宗耀祖、荣妻荫子,自己当种马时还不能有任何闪失,过去独生子女政策,一锤子定乾坤,风险太大。虽然生不出儿子可以怪罪女人,男人自己也抬不起头呀。但你别忘了,徐曼,男人固然肩负使命,但他带个把子更是天生的傲娇和天然的恩宠,全部女人都是给他们准备的,为他们服务的。你瞧这一代一代的父母,就算他们有女儿,而且他们自己有一半本身还是女儿身,可是一辈子不都是为男人保驾护航吗?《三字经》说‘人之初,性本善’,我算看透了,就算人真的性本善,男人们很快就能看明白,社会对他们来说得天独厚,他们要是不变坏,也没谁了。有时我想,要是男人们再长点本事,递香火这事也不用求助于不怎么可靠的女人,那他们可就省心了,还他妈找我们女人干什么?我是眼科医生,倒后悔没有去专攻男人不孕不育,看啥时候生物医学能进步到让男人自己播种、自己生孩子,那真是天下太平!”

田小蕙一番话让身边的小伙伴彻底惊呆了。徐曼至少可以确定,田小蕙不可能再回到男人身边去,这一点让她倍觉欣慰,心里踏实。徐曼现在才知晓,田小蕙对男人的深恶痛绝竟然到如此地步,这跟她自己的情形有所不同。她走上拉拉之路,起源于自己性意识的觉醒,她对男人只是缺乏性需要,对男人本身并没有那么不屑,尚能秉持公正的立场。而田小蕙可能一生都无法清楚地分辨出,她究竟是天生就该留在女人的世界里,还是因为在男人的社会饱受欺凌和摧残,终于变得无法忍耐,只好喝了这杯酒,与往事干杯。然后收拾起行囊,抖落一身的尘土,踏上遥远的路途,从异乡返回故乡。

第15章 往日恩怨何所解

徐曼没想到,一周之内邱晓明给出了明确答复:全部合伙人原则上同意明正律所改编为衡量的分支机构,希望衡量方面尽快提供具体方案,以便双方商议定案。徐曼立即致电萧楚男,两人就徐曼之前提交给总部的草案做了进一步讨论,确定了几条原则性条款:第一,明正原有合伙人全部进入武汉衡量的人员编制,为了提供更好的法律服务,最大限度地保护和争取委托人的合法权益,总部有权根据需要,对所有在册律师统筹岗位安排和随机调配。第二,明正清产核资后的有形净资产,折算为分支机构总资产的49%,衡量另外注入51%现金资产,用于明正改编和分支机构设立,剩余则留作启动资金。第三,明正律所改编为衡量分支机构后,衡量总部将拥有分支机构51%权益,而原明正合伙人暂不持有衡量总部的内部股权,仅享有分支机构剩余49%权益,另参与总部的年度奖金分配。第四,任命徐曼为分支机构主任,邱晓明为副主任,徐曼不在总部之外持有分支机构股份性质的权益,工资亦由武汉总部发放,但可以享受分支机构分配的奖金,同时领取总部的年度奖金。第五,中山分支机构对外的名号定为“衡量明正”,内部可依照自然形成的习惯,叫“中山衡量”或是“中山明正”均可。

跟萧楚男通过电话后,徐曼又致电邱晓明,两人约在明正旁边那家咖啡馆面谈。徐曼通报了总部五点原则,邱晓明当即表示个人赞同,对第二点尤其满意,觉得武汉衡量既有诚意又有气魄。他说:“曼姐,我看这事大局已定,相信不会有什么大的障碍。等我跟合伙人们商定一个时间,就把定案的会开了,到时我主持你主讲,你看如何?”徐曼说:“好,开会前我就不去所里了,等方案确定下来,双方签署了文件,有关分支机构运作的细节,我再随时跟你商量。”

走出咖啡馆,徐曼坐上新买的车,给田小蕙发了私信附带开心图案:“小蕙,我这边工作算是有了着落,假如今晚你没有别的安排,我们在外面吃饭庆祝。”

“宝宝真能干,祝贺。必须要庆祝。”这是田小蕙的答复。

“现在时间早了点,我先回家放下车,你下班来接我。”徐曼又发出一条私信。

“好的。”田小蕙回复一个OK手势和拥抱图案。

刚好是周末,两人大吃了一餐,然后看了一场电影。作为庆祝仪式的最后一个环节,田小蕙躺在床上,问:“徐曼,今天要让你彻底高兴,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嗯。”徐曼想了想,说道:“我想体会一下融化在无边无际里的感觉。”

“你不是体验过了吗?”田小蕙问。

“我想体验你体验过的那种。”徐曼答。

“那我可保证不了。”田小蕙嘟了嘟嘴说。

“不需要你保证,需要你奋不顾身。”徐曼做了一个挑战的眼神。

结果徐曼说她体验到了,从她扭动的身躯和迷离的眼睛,田小蕙知道她体验到了,虽然田小蕙无法确定自己呈现出什么姿态,来表达那种妙不可言。那晚她们又一次在漫长的缠绵中入睡,第二天醒来已近中午。为了答谢田小蕙的盛情款待,徐曼说她包揽本周末所有家务活,小蕙负责验收就行。田小蕙哈哈一笑,“还有这等好事!那以后每逢周末,我都愿意奋不顾身一次。”

起床后梳洗完毕,两人开出徐曼那部车,去开发区找了一家酒店喝茶,因为那里比较清静,不像城区喝茶地方人声吵杂,说话都听不清楚。要好茶点,田小蕙跟徐曼说,“我打过电话给杨广志。刚一接听,他就冷冰冰地问我有啥事。我说想约个时间跟他聊一聊,他说如果我自己有事就请电话里先讲,讲不清楚再见面。如果想扯徐曼的事,那就免开尊口。你说他这叫啥态度!”

“小蕙,我们讨论过了,娇娇的事放一放再说。”徐曼说道。

“我当时就火了,问他徐曼的事咋就不能谈了?徐曼,你猜他咋跟我说?‘田小蕙,你替我告诉徐曼,我已经挺照顾她情绪了。你带她去幼儿园看娇娇,我没说什么吧?但我的让步是有限度的。她想要认回女儿,做梦去吧!’说完他竟然直接挂了我的电话。”田小蕙说起来,还恨得牙根直痒痒。

“小蕙,看把你给气的!”徐曼安慰田小蕙道,好像要找回女儿的那个人是田小蕙。“我跟你说,杨广志心里一直恨我,他恨我的程度恐怕远远超过你恨他的程度,他那口气始终就没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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