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了。怎好让国公再为我这等人耗心费力?”
“师兄!”谢无陵的话音刚落,便听见小沙弥的一声唤,怀里还兜着一黄纸包。
放到桌案上,拆开来是一包烤过的不知道什么生灵的肉。惹得桑落一阵好奇,谢无陵却连道谢的话都没说,就上手了。除了上手的速度有点快,就慢条斯理的程度看来,还是个世家郞的模样。
他还一边吃着,一边夸道:“还是你懂我,为难你了。”
“不,不为难。”小沙弥又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他本来想说是王丞专门遣人这般包的,不是他买的,又看了看这师兄对面坐的像胡人的人,忍了忍。
谢无陵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哼了一声,才道:“丞相如何说?”
沙弥瞥了眼他对坐之人,那人同是一脸惊讶,像是没料到谢无陵这般不避人。
“说吧。”谢无陵给自己添了茶,并未看眼前二人,继续道,“他能听。”
“相爷问,这是您的意思,还是昭行的意思。”
“嗯,你如何说?”谢无陵将啃干净的骨头置于桌案。
“小沙弥只有说自己愚昧,不知师兄意思。”
“嗯,是愚昧。”
“……”
“继续。”
“相爷说,谁的意思不重要,不过这酒您是跑不了的,邀您后日的行令上,去尝尝他的酒。说今年冬天必定不好过,先把酒喝了比较好。”
“行令宴?”不多时谢无陵的那包肉便见了底,他从怀里掏了方绢帕,帕角绣了朵优昙花,是妙法留在他身边的,说是留给他擦手的。
现在他倒是真把这方绣帕拿来擦了擦他沾了油的手。
“是王家逢溽暑时,邀请文人骚客的筵席。”桑落替小沙弥解释道。
“溽暑……聚一堆,当真折腾。”
“不会的,王家有一别院,别院位于京郊,依山得一溪泉,又栽了竹林十里,很是消暑。”
“你也去过?”
“国公曾带我去过一两次。”
“嗯。行,吃好了,也喝好了。”谢无陵起身,打了打衣袍。
桑落却并未动,看着谢无陵整理着衣袍,又看着他回首望来,才悠悠问道:“昭行,选中的,不是他,是吗?”
谢无陵听着他的问话,抿了唇,颔首应了他。
桑落的嘴唇几次开合,良久才道出话来:“国公防着我,我所知,也只知,他敛财。除此之外,桑落再不知别的。”
敛财,往大了说,便是营私,桑落这话不过是给他开个头罢了,也当还他今日不避不退的情。
谢无陵回身将又替二人添了茶,看着桑落微垂的目光,将那茶盏塞到了桑落的怀里。
“以茶代酒,一别两宽。”
这话本是当年谢无陵离开西北前的一句笑语,却不想一语成谶。桑落做了选择,选的不是一世清明,也不是一时糊涂。曾经他身边的胡地小儿,有了自己要护的人。他为那人,选了一世糊涂。
“好。我做我的糊涂郞。”桑落笑了来。眉眼弯去,倒比塞上的月牙儿,更美,却也比塞上的风更烈。
“但愿你能留一点清明给自己。”
说着这话的谢无陵也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如果有一天,他成桑落,赵从山成雍国公,他想他的选择也当如是。
人间能得几个赵从山?人间能得几个谢平之?
人间,只得一个罢。
桑落起身,走在谢无陵身后,看着他凛然的一身风骨,仿佛不知愁,仿佛还是在西北遇见的那个小儿。
谢无陵应着身后的眸光回首,招手唤他快几步。一如往昔。
谁也没打破这归国公府前,最后的一段欢愉,沉浸过去的欢愉。
他们都一样,比谁都清明,却比谁都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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