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最近很担心我,能这么陪着说玩笑话,不太符合他的定位。不过他的话提醒了我,后面有些东西可以靠脑袋解决,不必依赖传统的条条框框,尤其是对付历史太过久远的家族——这也都是后话了。
总之,当我看到照片中封土遗迹的时候,马上知道蓝庭的这个朋友,根本不是蓝庭认识的那个人。这么说并不准确,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她的朋友“叨叨”本身就有多重的身份,她的任务之一是趁机进入古潼京的范围拍照,于是搭了蓝庭一行人的顺风车;要么是叨叨在旅行开端被掉包了,真身生死不明。
我倾向于后者,毕竟世界上这么巧的无间道“好朋友”不太多。不会人人都像老痒和我。
蓝庭是太过恐惧,以至于“忽略”了这件事里最大的一个疑点:两个人的合影洗出来只有她,没有叨叨。古潼京被塑造出来的阴森的气氛,让她失去了判断力,一旦觉得那地方有灵异的力量,思维就被引导到歧路上去了。
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是不会被这种低级障眼法迷惑的,照片的现象已经说明是什么原因,几乎不需要我第二次思考:照片上没有叨叨,那就是拍的时候叨叨不在镜头里。
蓝庭说拍的时候叨叨就在身边,那照片一定是在拍照的时候就被做了手脚,而只有摄影者本人最有机会接触相机。
这也说明蓝庭的队伍里,至少有另外一个人作为叨叨的搭档,众人拍照的时候,只要这个搭档连续拍很多张,而叨叨只在这个搭档举相机的时候做出合影的样子,然后先蓝庭一步闪出镜头,制造出机会让搭档拍出没有她在的照片,然后搭档在照相结束后,转移走或者删除有叨叨入镜的照片,就能达到这种“叨叨没有显示在照片上”的效果。
叨叨不留下影像,可能是担心会被认出来,所以她是冒牌货的几率很高。
我出于同为天涯被蒙人的同情,提醒蓝庭要她问一问叨叨本人,她却说这不可能了,然后非常失望地站起身来。
她拒绝我送她出去,我也不多挽留,外面显然有比我合适的人,送她回家。
我就在原位置上,默默喝完了我点的那壶茶,差不多是四十分钟后,我终于等来了我来上海想见的人。
阿飞似乎是刚刚安慰完那个女人,看起来颇为她头疼,我知道他既然现身,肯定有东西要跟我交流,而且到了不得不交流的地步。
“首先得谢谢你,没有告诉她实情。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自己不顾家的父亲被牵涉其中。人死不能复生,屠教授的心愿是发现那皇陵的秘密,但我的心愿只是她能幸福。”阿飞看了看我,又道:“然后我要跟你道歉。”
“道歉说,你和汪家那些家伙做了交易,还是道歉你不辞而别?”我作了个请的手势,让他坐下。
阿飞道:“都不是,我是道歉,我没法告诉你张家和我家族的故事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当时在沙漠里我们的相遇,是所有人计划外的事情,你身边又有个不知真假的张家人, 我的处境很难做。他们拿蓝庭威胁我,你既然也有重要的人,你能理解的。”
汪家人真是什么都到处说,那阿飞也知道我和闷油瓶的关系了?不过阿飞不知道张家的情况,我倒是早猜到了。
我摸了摸小茶杯的边缘,不算很厚,就握在了掌心里,打算检测一下自己被黑眼镜训出来的身手,有没有进步。
手指头猛一用力,内扣在几个点上,杯子就裂开了。碎的声音不大,但是效果不错。
“你以为握在手心里就万无一失的东西,可能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安稳。你给她的,真的不会让她压力过大爆掉吗?也许她只想要真相,真正不能承受的,可能是你的欺骗。”我道。
此逼我觉得装得有十分。
阿飞却摇头道:“我对她保留,是为了保护她。屠教授为了那座墓命都没了,他留下的线索,顶多会引着蓝庭把命也送掉,而不会让她过得更好——而且蓝庭本来有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要为了根本不关心自己的老爸打破自己的生活?我已经带她去过古潼京了,她什么都没发现,继续作为普通人活下去就可以了。”
多相似的话,看来世界上的倒霉蛋确实不止我吴邪一个。
我摆摆手,道:“那你要瞒好,让她一辈子都别知道。”
阿飞笑了笑:“我有这个打算。”
我也笑了:“你有这个打算没用,得让别人也闭上嘴。你知不知道和你合作的都是什么人?他们不可能让你们过上安静的生活,现在平安无事,只是没遇上需要用你们的情形。”阿飞皱起眉头,似乎不信服。
我拿出准备好的说辞,道:“否则他们不会允许蓝庭把古潼京护城墙遗迹的照片带出来,我也不可能坐在这里。有些事是无法抽离的,只有真正的离开,才能真正的结束。”
“什么意思?”
我决定卖个关子,道:“我有办法,能让你们两个彻底脱离这件事,但是在此之前,你得答应我三件事,第一,蓝庭手里古潼京的照片,你要销毁,不管汪家人跟你说了要拿这些照片做什么,你都要销毁。”
“恰恰相反,照片是我留给我和她的护身符,如果我销毁了……”
我打断他:“第二,我给你们个更好的护身符,拿好。”
我把之前准备好的纸递了出去,是我查蓝庭资料的时候就做好的,她的死亡证明。按照这份东西,她会在从今天开始的两周之后死在家里,因为服用了过量安眠药。
“让她两周后,在家里‘自杀’吧。写个遗书,弄得真实点——她父亲惨死,最好的朋友又出问题,新书还没灵感,自杀理由不用我帮你想了,”我道,“当作家压力很大的。”
阿飞犹疑地看着我,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但是这样我们就能离开?我们都还活着。”
我道:“汪家找你们,是看上你们各自的‘身份’,她是屠教授的女儿,一个继承屠教授探索古潼京遗志的女作家,而你是古潼京守墓家族里最后一代传人,用你们的身份,可以影响的人有太多了,多到可以操纵无关人员探索古潼京的步调。其实他们只需要身份,而皮下面到底是不是本人,他们并不关心……所以你要让蓝庭死得惊天动地一点,让他们知道,她的身份没法利用了,你的也就没法用了。你们都没用了,死还是活他们也无所谓了。”
这么说也许有些残忍,不过阿飞应该明白,我们的存在,和我们普通意义上的活着是两回事。他的家族被彻底抹消,只留下他一个,本身就很可疑,不用我说他也清楚,到底是谁想让他作为“最后一个”活动。
一个家族太难操纵,就杀到只剩一个,这就是汪家人做事的方式。
我两手交握,接着道:“希望没吓到你,我是个黑社会,有些违法乱纪的事情我这里很容易做的。为了达成这件事,你们今天晚上就得再飞一趟蒙古,到汪家管不过来的地方,度过这两周。”
阿飞道:“不难,我们本来就要再去一次,她还不死心。第三件事是什么?”
我道:“第三件,把你以前藏起来的相机统统弄出来,埋到一个好找的地点,我会再去一次古潼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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