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唐逸一行走过,青衣官员前面的官员才折过身说:“木卯,你这回可完了,刚刚从你身边走过去的那位可是吏部尚书唐大人的娈宠,你刚刚那一喷嚏明明就是折辱他,要是他记恨其你来,你前途尽毁啊!”
再再前面的官员也附和道:“就是,你一个及第的进士,现在不过是一介六七品的小官,我听说你专门抄文书的吧,最近可别往吏部那边走了啊。”
前面的那个官员又道:“别听他瞎说,唐大人下了朝就回去了,你又不用上朝,你就窝在你的衙门里不出去兴许还能躲过一劫。”
……
他们叽里呱啦说了这么多,可那个青衣官员自始至终都没应答一句,甚至排到了宫门前才出言提醒前面的人轮到他们了,这几个白当了一轮麻雀,连个声儿都没有,不由觉得无趣,盘查完后也就没有再和青衣官员说什么。
向青衣官员这样品级的没有资格上朝,一大早就要前往外朝官衙,慕容辉听他们方才叽喳,猜测这人是尚书省的官员,于是暗自记下,只等下了朝去官衙之后再寻。
前几天打猎过程中燕帝被箭误伤,虽然没受什么伤却着实给吓了一吓,一回宫就发起烧来,这几天一直称病不朝,今日也一样。
等黄门唱过退朝后,慕容辉独身一人走出朝堂,到了尚书省,小厮沏的茶还没上来便有一人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摞书册,几乎将他的脸都给遮住了。
那人根本没看到慕容辉坐在桌边,径直往桌上堆得满满的书册上放下两本,旋即转身走了。
慕容辉大感惊奇,他从来没到任过,再加上之前他打听得好好的——尚书左仆射这个官职在设立之初的确握有大权的大官,但演变至今官职的性质已经变了,一般只会给功劳巨大或者德高望重的人担当,就像萧老太傅现居尚书右仆射,除了大朝日或重大节日外,平时根本不上朝,如同致仕没有区别。
所以,慕容辉就算身居高位也不过顶了个空头衔,既然是空头衔,又怎么会有公文?
“这位同僚,请等一下。”慕容辉一出声,把那人下了个半死,手一抖就把手中的书册都散落在地。
慌忙中瞥了慕容辉一眼,愣在那里,也不知该收拾好,还是该行礼好。
慕容辉起身走过去,弯腰把地上的一本书拾了起来,扫了一眼,递给那人。
那人呆呆接了过去,张着口却叫不出声来。
慕容辉微微一笑道:“本官复姓慕容,不知阁下是——”
那人幡然醒悟,倒退了不止一步,一下给门槛给绊倒了,正巧端了茶水过来的小厮看到,嗤笑了一声,那人闹了个大脸红,起身还礼道:“下官柳偐,拜见左仆射大人。”
慕容辉看他眼熟,挥手让人把地上的书册整理了,顺道瞅了眼那人身上的青色官服,恍然道:“你是不是今天进宫门的时候站在我前面的那个?”
柳偐的脸更红,加上他本身脸皮就白净,红得和进过锅的螃蟹,声如蚊讷地应了一句之后便羞涩地在说不出话来。
慕容辉看他拘谨成这样也不为难他,看了看桌上的书册问道:“我从未到职,左仆射又没有什么大事处理,理应是个闲置衙门,怎么这桌上堆了这么多书?”
柳偐虽然羞涩,但思绪十分清晰,先向慕容辉告罪一番便说道:“因为左右仆射两间官邸一般闲置,而尚书省录事的人员又太多,每天人一到齐就要把房间站满,根本空闲的地方进行抄录,所以我们几个同僚商议了一下,不得已才占用了大人的官邸,还望大人恕罪。”
官员数量都是有明文规定的,更何况没三年一次任期更换,像录事这样的小官很可能等不到候补的官职,如此,又怎么会使得官衙人满为患呢?
柳偐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吏部尚书唐大人经常安插一些的官员进来,又有一些到任期的官员不肯退役,所以……”
对于唐家人收受贿赂在朝廷上下安插官员的行径,慕容辉还是有所耳闻的,唐逸甚至操控科举考试结果,致使如今局面又有什么奇怪。
心中了然,面上却半点声色不露,看柳偐局促的样子,慕容辉温和道:“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儿干,你们录事有那么多,不如留下来陪我聊聊天。”
柳偐面露难色:“下官还有任务……”
一看就是有人看这人跟软面团一样好欺负就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了,慕容辉吩咐身边人:“把桌上这些东西送回去,让那些录事在门禁之前做好,再送过来给本官审阅。”
小厮送去了,柳偐目光逡巡在门口,迟疑道:“那我……”
慕容辉指了指桌上的两杯茶:“你陪我喝杯茶吧。”
柳偐又是面露难色:“可是同僚要是见我不回去,岂不是要猜疑。”<
br> 慕容辉心道真是个实诚孩子,给他偷懒的机会都不要。面上微微一笑道:“那你尝了我这杯茶,你若是能尝得出来是什么茶我便让你走,你看如何?”
本以为柳偐会被难倒,却不料柳偐只是迟疑了一息,竟答应了。
慕容辉觉得有趣,看着柳偐喝完就着急问:“可尝出来了?”
柳偐浅尝一口后合上双眼,似是在等那茶味在唇齿中散尽。慕容辉心中咯噔一下的,柳偐睁开眼叹道:“好茶!”
慕容辉抱着侥幸的心理追问:“你可尝出是什么茶?”
柳偐道:“此茶名为‘恩施玉露’出产自淮南恩施,玉露茶由于历史悠久,烹煮方式与现今盛行的茶道不同,采用了《茶经》中的蒸青方法,茶汤清澈明亮,香气清鲜,滋味甘醇,叶底色绿如玉,饮用后令人唇齿留香。”
慕容辉听得呆了呆,低头去看柳偐端着茶杯的手,抬起头问道:“你不仅能分辨名茶,甚至能说得如此头头是道,相比日常中经常受此熏陶,想必今天无论我用的哪种高贵的茶你都能品茗得出来。”
他微微一眯双眼,声色微冷:“你究竟是何出身?混进尚书省究竟有何居心?”
柳偐给他吓了一跳,几乎立刻就跪倒,抖着声线道:“下官乃一草民而已,只不过祖母出身茶商世家,下官自小父母双亡,养在祖母膝下,才知晓这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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