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镜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白皑扯淡,一边抬头四处找了找,没看见郁溯。
“想找郁溯么?他今天请假了。”
田镜被白皑点破,清了清嗓子:“哦。”
“可能晚上会回来。”白皑看着他,一副把人看穿的讨嫌样,“他最近挺忙,偷偷告诉你,好像是金主来找他。”
田镜一下听到这种劲爆消息,有点消化不了,愣了片刻:“金主?”
“好像是。”
那盛兆良呢?
田镜差点问出来,好在忍住了,这根刺便一直哽在他喉咙里,直到晚上见到了郁溯。
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田镜在剧组包的酒店订了间房,陪白皑聊完天后回到房间,到阳台上透气的时候看到了从一辆悍马上下来的郁溯。
不知为何,郁溯下了车,竟然抬起头往楼上看,便一眼看到了田镜,两人都是一怔,郁溯皱了皱眉,回身跟车上的人说了什么,对方将车开走,他就站在原地,点了支烟,又抬头看了看田镜。
田镜会意,快速下了楼,来到郁溯面前。
郁溯好像化了妆,面庞阴柔,隐含郁气,把烟蒂丢到地上用鞋底碾灭。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看白皑。”
“白皑?”郁溯嗤笑了一声,“你倒是能耐,生冷不忌,什么都拿得下。”
这种话田镜没有回击的招数,也觉得郁溯有些莫名的急躁,直接问道:
“盛兆良呢?”
郁溯从眼角看了他一眼:“你来问我?”
田镜有些诧异,郁溯迅速反应过来,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了一边田镜,而后不在说话,错身直接往楼里走。
田镜在他身后喊他:“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盛兆良在哪儿?你们不是复合了吗?”
郁溯没有半分停顿,田镜只好追上去,抓住郁溯迫使他转过身来,然而从郁溯那一脸愤怒中他也反应过来了,盛兆良没有和郁溯复合。
那他到底去哪儿了?
田镜松开了手,郁溯抖了抖衣服,看了他一阵,突然出拳,但那一拳头被田镜牢牢摁住了,他把郁溯推开,看着郁溯那张凌厉漂亮的脸,皱起了眉。
“你真让人恶心。”
郁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根本不应该把他让给你。”
第二十五章
盛兆良大三那年排过《基督山伯爵》的改编话剧,田镜偷偷去看了,事实上他不用偷偷摸摸,掩在黑暗的观众席里,他可以比任何时候都大胆地用眼睛把盛兆良咂摸一遍,简直有些心花怒放。
那个时候盛兆良穿着庄重繁复的戏服,站在台上,灯光把他英俊的面孔勾勒出山丘般起伏的阴影,让他显得默然,又风雨欲来。
他高声说着台词:“生命如此之重,我把它从阴暗的地牢中拾起,便是要做好将它背负的觉悟,然而什么能够支撑我行走呢?唯有仇恨。庸碌之人靠攒铜板度日,多情之人没有与之热吻的情人便要寻死,伟大之人将生命燃烧,照亮史册。既然如此,仇恨是我的双拐,是我的养料,有何差别?”
盛兆良的声音掷地有声,在剧场内盘旋,田镜心跳如雷,鼓噪地在自己的耳廓中与那把激昂又阴沉的嗓音混合,几乎震破耳膜。
“宽容和爱?不对,当我帮助人们忘记他们的劣行,也是忘记我的曾经,我会变成一个佝偻地蜷缩在躺椅中的人,因为此生再也不会有比仇恨更加熊熊燃烧的事物,让我醉心于我的人生。”
田镜的眼眶湿润,他当时在心中有些激动又胆怯地想,如果我是伯爵,支撑我的生命,让我醉心于人生的,只有你。
然而他错了,就像所有那个年纪的年轻人一样,某些闪过脑海的深情句子只能感动自己,他还并不懂得真正的醉心与人生是什么意思。
今天,田镜辗转找到了失联许久的盛兆良,在一间黑黢黢的,唯一光源是电脑屏幕的剪辑室里,盛兆良合眼卧在沙发里。
他几乎有些面目全非了,头发已经蓄至半长,糟乱地堆在衣领里,满脸不均匀的胡茬,皮肤粗糙通红,衣服也皱巴巴的,翘在沙发扶手上的两条腿,从松垮的裤腿里露出一截细瘦的脚踝,袜子穿了一只一个颜色。
田镜坐到沙发旁边的椅子上,垂眸看了他一阵,盛兆良睡得不安稳,鼻息不是那种田镜听过一次就永远记得的规律的绵长,而是断断续续的,很不舒服,田镜慢慢适应了盛兆良的这张脸,而后心中泛起酸软。
人总需要什么来支撑自己沉重的生命,不然空虚和苦闷便会把人搅拌得稀薄,通过时光的网眼时,流逝得更快。田镜第一次尝到了找到支撑物的甜头,就是举起摄影机的时候,这趟回来,他已经完全适应了摄影师这份职业,最初的恐慌也通过一次次实践而散去了,这毫无疑问给了他鼓励,再加上另一针有效的催化剂,让他仿佛觉醒一般,意识到哪怕是他,哪怕是那个总是不起眼的胖子田镜,也可以去抓住他锁梦想的。
田镜伸出手,用圆圆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盛兆良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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