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胜旗把声音压低了些,凑到桌对面来:“现在是这样的,董亚楠先前还算低调,现在却已经放话了,说谁要做盛兆良的片子,甭管是谁,以后就是他的死对头,小盛啊,你也是栽在了色字上啊。”
田镜有些坐立不安,但去看盛兆良,他面无表情。
“人说知己知彼,现在我倒是连这人的面儿都没见着。”盛兆良说,“怎么知道色字头上的刀到底是捅了谁。”
杨胜旗笑起来:“小盛你,哈哈,有意思。”
服务员来上菜,还在桌上放了一包崭新的云烟,杨胜旗喜上眉梢。
田镜说:“刚刚点菜的时候让服务员带的。”
杨胜旗迫不及待点了烟,又点了瓶酒,看样子是愿意长谈。
“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董亚楠找你麻烦主要是因为私人恩怨,现在见不惯他的也大有人在,比如方老板,但是有能力治他的人很少,比如方老板。”杨胜旗把酒给三个杯子满上,盛兆良和田镜都伸手揽活,被他扬手劝退,“方老板这人,小盛你上次也见到了,人家有实业,对搞文艺的也不太感兴趣,要我说,投你个片子赚的钱,不如人家坐家里啥也不干,三天的股市收入。所以啊,这件事不是钱的事,人家花钱想买的,不过是开心。”
盛兆良神色平淡,用三根手指捏住酒杯,摩挲片刻,端起呷了一口。
“怎么算开心?”
“董亚楠就是个草包,但他请动了一班子牛人,要做个冲奥的片子,咱们也做。”
盛兆良把杯子放下,田镜有些担忧地观察了他半晌,才见他状似轻松地笑了:“行啊。”
“我就知道小盛你,年轻人说什么来着?给力!”
杨胜旗又给盛兆良满了杯子,田镜看着有些担心,主动跟杨胜旗碰杯:“盛导他喝酒不行,我先敬杨总一杯,感谢杨总,感谢……感谢给我们牵线。”田镜破功了,他实在没什么应酬的经验,话说完就有些微赧。
杨胜旗把电子烟灭了:“那不成。”
田镜一凛。
杨胜旗笑着:“光是牵线哪里成,咱们得携手做个大片才行啊。”
盛兆良对田镜说:“杨总有制片经验,跟方总相熟,这部片子由他来掌握资金……再好不过。”
杨胜旗端起酒杯示意,田镜的手指在酒杯便摸了摸,看一眼盛兆良,盛兆良端起了杯子。
“叮——”的一声,杯子在空中相撞,盛兆良紧抿的嘴角,睫毛阴影下晦暗不明的眼睛。
都让田镜想起了北岛的一句诗。
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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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兆良瘫在车后座人事不省,田镜也有些上头,胃里难受,只有力气叫来代驾,盛兆良在K市租了辆别克,目前两人都用这台车代步。代驾嫌两个人酒气重,开了车床,快入冬了,夜里的风冷,田镜被吹得头疼,迷迷糊糊也不晓得叫人关上,好不容易捱到小区的地下车库,代驾结账走人,就剩盛兆良和田镜两个人头挨着头坐在昏暗的车厢里。
盛兆良难受地翻了个身,倒在了田镜的肚子上,田镜被他脑袋一砸,给砸醒了,努力克制着想吐的欲|望,伸手去抬盛兆良的脑袋。
“醒了没,到家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
田镜的手僵了僵,放下了,顺势在盛兆良柔软的半长头发上摸了摸。
“我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盛兆良声音嘶哑,大抵是酒醒了,话说得流畅。
“这部片子根本不适合冲奥,我也没到那个段位,打这种旗号只会让我看起来跟董亚楠那种草包无异,再来,杨胜旗给我和方老板拉皮条,心思并不在电影上,他想做制片的位子,不过是想打资金的主意而已,这点哪怕你跟他只见过两次,也应该看得出来吧。”
田镜借着一点车库外灯光,看见他用力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手背的血管凸起来。
“我当初借着有伤,辞了《贺徊》的导演,就是想好好做一部一直想做的电影,单单剧本就准备了两年,结果还是……变成现在这样。”
盛兆良慢慢松开了手掌,田镜看到他有点苍白的手心摊开在那里,车库的冷光把上面的红褐色的掌纹照得偏青,还有一个个月牙状的掐痕,像是某种错综迷乱的小径。
仿佛找不到出口。
田镜弯下腰,抱住盛兆良。
“只要拍出来,观众能看到你的努力成果,现在这些糟心事,一定就不算什么了。”
盛兆良把那只摊开的手抬起来,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微微颤抖,落在田镜的头上,轻轻摸了摸。
“我会帮你的,我会竭尽全力帮你的。”田镜在他耳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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