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吟冲到时,正是黄昏,苏错刀独自端坐在床,一脸庄严的啃着半个冷馒头。
他吃得有些慢,每一口都咀嚼很久。
黄吟冲微笑着打量他,问道:“这几日厨房里做了蟹黄包,为什么不吃包子?”
看他一张脸着实华丽,将心比心的道:“因为包子一脸褶子,不好看么?”
苏错刀看一眼黄吟冲,那眼神好像看到了他脖子上长出一颗蹄髈,漠然道:“馒头顶饿,阿离给我偷吃的不容易。”
言罢继续认真仔细的吃馒头。
内堂里饮食并不丰裕,有时甚至会故意克扣,所以厨房由来就是兵家险地,而庄崇光待叶鸩离再好,也只是绫罗华服、秘笈玩器,却绝不会给他足够两个人吃的食物。
黄吟冲一时无语,正有些发愣,门开处,叶鸩离已飞跑了回来。
叶鸩离随口喊了一声“黄堂主”,便坐到苏错刀身边,很累又想哭的样子,揉了揉眼睛,低声道:“崇光宫主把我吃剩的都倒了……错刀,你先忍一忍,我夜里再去厨房给你偷肉骨头吃。”
苏错刀轻声道:“阿离不要哭……我吃了馒头,不饿。”
叶鸩离心里难过:“回头我给你拿包子吃,蟹黄的,可香了,我吃了两个,还有两个想藏起来给你……”
说到此处,想起那两个被庄崇光倒了,悲从中来,扁了扁嘴就要哭。
“不用。”苏错刀正色道:“包子一脸褶子,不好看,我爱吃馒头。”
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道:“阿离的脸蛋也像馒头,漂亮得很,滑溜溜的。”
叶鸩离便笑了。
更精美的词他也听不懂,但馒头漂亮倒是能理解的,两人亲亲热热的依偎在一处,黄吟冲冷眼瞧得片刻,转身走了。
苏错刀不馋嘴,衣食住行,不过只是维系生存之用,他根本不在意。
黄吟冲心里却明白,没有孩子不爱美食,但苏错刀更不要叶鸩离去冒险费力。
能自制,懂得不因小失大,能互相支撑,疼着护着。
黄吟冲很想看看,这两人到底能走到何种地步。
苏错刀腿筋被换,血行不通,膝盖足踝肿得有叶鸩离的腰粗,这日又是高烧不退,浑身打着颤,双腿痛得几乎想砍掉了事。
叶鸩离慌得不知所措,一路疾奔着去医舍,跪求楚绿腰,楚绿腰一则崇光严令,二则也是并无良方,只得闭门不见。
叶鸩离从午时跪到申末日落,最后满地打滚的又哭又求,一张杏仁奶冻脸脏成了麻酱烧饼脸,楚绿腰到底没屈服。
倒是正巧随阴烛龙来的苍横笛心疼,悄悄把他扶起,给他擦干净小脸,又揉了半晌跪肿的膝盖,柔声道:“求她没用的,她不敢给药。”
叶鸩离拼命大哭,道:“错刀快疼死了,我……我也快疼死了,楚绿腰臭娘皮,呜呜……让你师父捅死她!庄崇光这个……”
苍横笛一把捂住他的嘴,急得满脑门子汗,实在没办法,突的灵光一现,附耳道:“我倒有个主意……死马当做活马医罢。”
叶鸩离带着一包药材回来,在小碗里捣得烂了,加些热水,送到苏错刀嘴边,见他嘴角都烧出一溜儿的燎浆大泡,抽抽噎噎的唤道:“错刀哥哥,喝些药罢!喝了药再睡……”
苏错刀求生意志极强烈,昏睡中犹存知觉,听了他的话,眼睛也不睁开,已大口将半碗药吞咽下去。
迷迷糊糊中还不忘劝道:“阿离不要哭,我明日就好了……”
叶鸩离含泪应了,爬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脖子钻到怀里,嘟囔道:“你身上很烫……”
想了想,脱了个精光,用自己的凉身子去捂他,又看他嘴唇干裂,便凑上去,柔嫩的小舌头一下下轻软的舔他的嘴。
也不知是苏错刀命硬,还是叶鸩离医术过人,第二日苏错刀竟真的好了些,勉力撑起身子,只觉嘴里一股咸腥味,问道:“阿离,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叶鸩离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喜滋滋的答道:“我捉的蟑螂!医书上说,蟑螂通利血脉驱风解热,横笛帮我捉了十只呢,都又胖又壮的,昨儿不敢全用掉,只给你捣了四个,看来很有效验!我回头再去捉!”
当下一骨碌的翻身起来,奋勇的在碗里又捣烂四个,加水搅和,一气呵成的送到苏错刀嘴边。
苏错刀眼神有些呆滞,脸色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叶鸩离等了半晌:“你怎么不吃?”
他一双眼睛会说话,里面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苏错刀叹了口气:“你要我吃?”
叶鸩离泫然欲涕,道:“你病着,我心里难过……吃了会好些……”
苏错刀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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