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着吧,雨大,你先住一夜,明天再尽快回城里找地方安顿下来,不过有句话你记着,想活命嘴巴就先闭紧了,你现下的身份尴尬,一旦泄露出去就是场祸事。”
老胡一脸茫然:“我怎么记得到处在传言我胡某人成了英雄,还有本大卖的话本叫狼牙棒的,我可是主角,怎么到了咱家我还不能暴露身份了?”
吴宗伦也不多跟他废话,请那道人进了屋,老胡便灰溜溜在后面跟着,他天不怕地不怕,对吴二倒是十二分信赖的,既然他说不能暴露,那就不暴露好了。
屋子本来就小,三个大人进来更显逼仄。
吴宗伦把鱼放在了门口,进来先安抚了刘海,幸而今天雨大,晋王没有跟过来,不然这二人一旦见了面,还不知要惹出什么祸事出来。
刘海其实见了老胡也很激动,刚才只是怕晋王过来发现老胡,想让他快走避祸,现在近距离见了,发现他面容虽然依旧英俊,眉间和左眼却不大对称,笑起来依旧爽朗,却总有一些僵硬,也不禁心疼,忍不住转身擦了擦眼角。
吴宗伦放下斗笠,取来干手巾给他擦干头发身上,见他人没变,笑容没变。也看得眼眶发热。
老胡左右逡巡,嘴里唠叨着掩饰激动:“咱娘呢?睡啦?我那俩干儿子呢?也睡啦?呃,怎么大中午的都睡了?”
吴宗伦看了看他:“这么大的雨,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
那道人端着杯子,“噗嗤”一声喷了口茶水出来。
老胡挠头自言自语:“也对,这里不比京城,别说雨天了,京城里头连大半夜的都不宵禁,到处都是寻欢作乐的,哪有人正经睡觉呢?”
道人咳嗽一声,恰被吴宗伦听个正着:“京城?你这些天都在京城?”
老胡大大咧咧瞥了徐长卿一眼:“吴二又不是外人,我这段经历也算奇遇了,将来有人给我写话本总要用到的,现在说说又何妨?”说完便把自己落水后遇救的经历详述了一遍。
东厂
二十九、
老胡,也就是被“追封”为大宁逍遥侯爷的胡歌,几个月前率虎头堡众人奉燕王之命在杭州湾袭击商船,无意间与对方主力船队在此处不幸遭遇。
此事事后想来,自然没有那么巧合。无非是燕王想利用他这支海盗军队做炮灰引出晋王罢了,只是敌我双方当时谁也没料到胡歌会如此勇猛,竟然能单人匹马纵炮击沉晋王座驾。
说到此处,要省略某人一万字自吹自擂,再书归正传。
胡歌所乘坐的大船被对方报复性地击沉后,受了十分重的外伤,因此落水后昏迷了一小会儿,幸而他是在水上长大的,虽然喝了一肚子水,不多会醒来仗着憋气功夫了得,一路凫水向前,躲过了敌方的搜捕。
只是等他浮出水面时,却不知漂到了哪里。四周虽然没有敌人,他却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恰好风浪又大,待他再次昏死片刻醒来时,感到有人拽了自己胳膊,迷糊中睁眼看见个眉清目秀的道士在水中搂着自己向前游。到了岸上,他吐完了肚子里的水,被那人换了身干爽衣服,才觉得脸上痛痒难当,原来之前落水时被一块碎木板打在左眉间,左眼已经肿涨到看不清东西。
道士见他醒了,问了他姓名来历。胡歌胡诌自己姓胡,是杭州的客商,路上被海盗袭击才落水。道士说自己叫徐长卿,是京城蜀山道观的道士,到江南寻人来的。胡歌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飘流到了几十里外。
本来救了人就该分手,怎奈胡歌伤得太重,当时就开始发起高烧,不多时,脸肿得面目全非不说,神志也不太清醒。
胡歌只知道徐长卿衣不接带地一路照料自己,偶尔清醒时,胡歌还能见到徐长卿一脸柔情地看着他,他是天生天养的海盗,虽然不解风情,却很知道知恩图报。终于在一个雨夜,徐长卿伺候他服了药以后,胡歌鼓起勇气,吻了他。
这一吻下去,徐长卿的白豆腐脸蛋热成了麻辣豆腐。
这些天的相处,胡歌已经知道徐长卿寻的那个叫“景天”的人多半和自己长得十分相像,不过看着他肿得如同猪头一般的脸,徐长卿还是迷醉般地吻了起来。胡歌便带着报恩心态勇敢地迎了上去。
这一段本该是意外的露水姻缘直到两人到了京城也没有结束,徐长卿没有带他去道观,而是住在京郊的一处客栈里。徐长卿颇通医术,说是要替他疗伤,再送他回家。胡歌呢,说是伤重得走不得路,起不了床,其实只要徐长卿带着他的时候,他就立时生龙活虎一般。
开始时,胡歌的确是抱着报恩心理,所以徐长卿说什么就是什么,无论是平日里偶尔教他一些道术和“景天”的事情,还是给他用上□□,穿上道服,和他一起在京城大模大样地逛街游玩。胡歌都没有丝毫心虚过,因他从未想过,他对徐长卿会真的动心。
直到一日胡歌从京城看见满大街贴着燕王分封逍遥侯的告示,又在茶楼听见说书的讲自己大战晋王的所谓英雄事迹,他才想起自己在众人眼中已经是个战绩辉煌的死人,他从未有过真正的家人,是以这些日子一是伤重,一是顾及走漏风声,也没想过向谁报个平安。
现在他心再大,也不禁开始设想,听了自己的死讯,众人该急成什么样子。尤其是袁弘,他可会有一丝伤感?
想起了袁弘,就想起临走时两人吵架和恩爱,不过时过境迁,离开他久了,龃龉全都忘了,想起来的都是甜蜜往事。
于是海盗头子胡爷自受伤以来第一次感到有些心虚,他现在伤势已经渐好,就连脸上那些难看的疤痕和破损严重的眉骨,都被徐长卿一双妙手修补好了。
而因为有了他,徐长卿原本清冷寂寞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生气。他的那个“景天”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负心走了,总之,这次要是自己这个冒牌货再不吭声地走了,不知徐长卿会不会疯掉。
可是,自己确实也该走了。
不说儿女私情,单说现下他也是个挂名侯爷,可以回去带着一帮兄弟们享福了不是?
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胡爷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愧疚之情,他对着救命恩人结结巴巴地说了自己身体已经养好现在要回莆田,又从头到尾将自己真实身份说了一遍,徐长卿倒是没有太过意外的表情,只是淡淡问了他一句,家里是不是还有妻子?
胡爷憋着一口长气差点没喘上来,徐长卿脸色更淡然了。
只说,有也没关系,我和她是不一样的是不是?
这次胡爷飞快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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