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奴婢也,也……也不知道……您再,再等等吧。”说完她急匆匆离开了,我在心里压下一丝疑虑,看她这样子肯定是有头绪的,既然她不愿意说,我也不好逼她,掌了灯后,我独自在宿銮殿里翻着书。
廖文霖直到过了亥时(21点)才回来,一脸疲惫的表情,他一回来就盯着我的脸看,在我差点忍不住询问的时候才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搂着我的腰滚到了龙床上,接着居然就这样和衣睡着了。我侧头看着他黑暗中的睡颜,忽然心底鼓声大作,想起了一些和他结了阴婚以后的事情,比如第三世的时候,他是邪教教主,而我是一个武林大门派的门主,若不出意外,我将成为下届的武林盟主,那一世认识他之后,是他先来找的我,我们瞒着天下人偷偷在一起了,后来为了参与武林大会,我们俩分道前往而分开了一段日子,但等我提早几日赶到大会的时候,却意外中了他下的毒,他抽走了我专用的武器,疯狂斩杀了众多武林人士,夺走了武林至宝,到后来其他帮派人士赶到,而我身上中的毒也顷刻化解,浑身染血的我捏着专用的武器,身边死了一片武林人士,我百口莫辩,他们废了我的功夫之后,我被上届盟主家的少爷带走,那个有特殊嗜好的少爷将我困在地下室折磨了整整十二年才死去。
有好几次,在与他分开后再会,都有预料之外的异变,但想起昨日温柔的他、霸道的他,我希望一切仅仅是我想多了而已。
第二天早上,我和他一同在宫女的伺候下更衣洗梳吃早饭,一同上朝,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但等到升朝的时候我才发现了不对:我爹居然没有来上朝!而他本该站着的位置上由平王廖文霜的小叔子取代了!心不在焉地等到下朝,我拉过一个同僚询问我爹的去向。
“诶!没人告诉过你么?”同僚一脸惊奇的表情,“你爹不久前上书请辞,告老还乡了!”
我愣在原地许久,同僚见我不说话,才摇了摇我的衣袖劝我快回家看看,说是老丞相谢绝众人送行,打算独自离开,我听罢火速赶往了丞相府,原来笑脸相迎的门卫居然拦住了我,跪下来询问我找谁。
“我,我爹呢?”我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老丞相他……他已经,离开了……”他似乎没有预料到我会如此失态,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什么时候走的?”
“昨……昨天……一大清早……”
“昨天,一大清早?呵呵,哈哈!”昨天一大清早我还躺在龙床上,而那时候,我爹居然离开了京城!独自走上了回老家的路!
“少,少爷……”门卫吱唔着唤我,但我却听出了其中的端倪。
揪紧他的衣领,我怒视着他问道:“说,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谁,呃……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他才意识到那句“少爷”喊错了,焦急地想要掩饰。
“说!你背后的人是谁,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对不起少爷!”他浑身一抖,重重跪下,“对不起,我不能说啊,少爷,您放过小人吧!”
也是,随便一个小官都能压得他抬不起头来,而能让他相较我起来更害怕的,也只有品阶比我高的人以及廖文霖了。廖文霖,这一次,你又是在戏弄我吗?!
“我爹,他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我松开了扯着他衣服的手,转过身看着朱红色的丞相府大门。
“少爷……”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您,要小心。”
我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低头跪在地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能说到这里,他已经很勇敢了,我离开了丞相府回宫,越靠近宿銮殿就越心慌。前后一想,一个可怖的答案浮现在心上:我爹就算告老还乡也不可能不和我告别,之所以如此急着离开肯定是有人相逼,而会去逼迫一个忠心且已经离职的老丞相的,只会是廖文霖,那么身体依然健康的爹在我北上期间突然告老还乡也一定是廖文霖逼迫的,毕竟在我北上的前一天还在和我爹聊天下棋,他并没有想请辞的意思,问题就在于廖文霖为什么要逼迫我爹隐退,以及用什么逼迫我爹隐退。第二个问题好回答,能触动到我爹的人肯定是我,廖文霖肯定在我北上的期间以我来要挟我爹,那么现在回想我北上期间办的事情,似乎办地太容易了一些,很有可能本来就是廖文霖特意的安排,我爹为了我不得不告老还乡,为了不让我和我爹在他走之前有所交流,他特意出宫接我并将我困在宿銮殿一整天,也不让我爹给我留下任何讯息。接下来就是第一个问题了,为何要逼迫我爹引退?以我几百年来对他的认识,站在他的角度上,问题似乎很容易被看穿了:东尔国是临国南天国在几十年前分裂出来的,东尔的太祖皇帝和我们温家结有姻亲,追溯个几代,也算是皇亲国戚,从第二任皇帝开始,他就渐渐在剥夺太祖皇帝几个权势较大的姻亲的权力,有野心的以及家族壮大的都很快被用各种借口削弱消灭了,唯有我温家因一直人丁稀少且对东尔忠心耿耿而留存了下来。到了廖文霖当皇帝的时候,我爹位居丞相,而从小就被称为“上天赐予东尔的神童”的我不出意外是肯定会位居高官,那么温家的权力就会过大,所以只有我爹隐退了才能保我在朝野上不受威胁,那么这么一想,廖文霖对我献殷勤很有可能单纯是为了——让温家绝后!
回到宿銮殿的时候,廖文霖并不在,当晚他第一次没有回这里就寝。第二天上朝的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地有什么不同,下朝后,我又习惯性到宿銮殿,一直等到子时(23点),他还是没有回来,我试探性问了那个伺候我的宫女,她回答我说:“皇上最近一直住在柳凤宫。”
一直?也就是除了我刚从祁州城回来的两天外,他都不住在宿銮殿;柳凤宫?呵,是庞大后宫的一处宫殿,历代贵妃住的地方。而独自一人待在天子寝宫的我显得多么嘲讽,臣子宿于天子寝宫可是要灭九族的罪行,而我居然就这样傻傻睡了数月。
走到殿外,我几步攀上了一棵高树,有那么两世我学过功夫,但和诗词文学、棋艺音律不同,功夫在转世后如果不练就不会有所成就,我心里一直记着轻功的心法,不锻炼的话,天天念念心法也顶多让我爬爬树、上上屋顶。我倚靠在树上,忽然十分怀念进宫殿试前的夜晚,我躺在丞相府的屋顶上,摇着扇子喝着酒,赏着满月念着诗,可惜今夜没酒也没有满月,也没有心情作诗,我只好在过年前两天的冬夜里抽出蝶骨扇打开,新月的光很淡,透过蝶骨扇的金宣洒下一片惨淡的光,将扇子举至眼前,满满一扇的蝴蝶在金宣上竞相飞舞,金黄色的金宣透着月光,像是蝴蝶正朝着火光飞去。垂手将扇子置于胸前,我闭起眼睛浮现出彩蝶扑火的画面,彩蝶是我而火就是廖文霖,我一次次扑向他,一次次消散消亡,而他却依然未变,无论他将来对我如何我都不在乎了,这么多世过过来了,害怕这一世不成?我只是希望,他在之前和我共度的日子里,对我有动过情。
我收回扇子,从腰间抽出一截玉笛,就着躺着的姿势就吹了起来,结了阴婚后的第二世我是个伶人,虽然地位不高,但因为是在宫里教贵族子弟音律和舞蹈也算是受人景仰、衣食无忧,那一世我研究了各式乐器,也是我受他的影响最小的一世,直到现在我还是很喜欢乐器和音乐,所以习惯性会带一支笛子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网上更文,还有点不习惯……此文已经完结,不用担心会坑。。。日更哦~
☆、上部(五)
两日后的除夕夜,文武百官聚在一起享受盛大的宴席。宴席上有一个环节是百官给皇上进贡年礼,有几个官员甚至大摇大摆投其所好送了廖文霖几个□良好的美少年,廖文霖皱着眉头却照单全收,下面保守的文官议论纷纷,大概是不适合在这种正式场合下送娈童等等,当然也有几个与我交好的文官看了看我的脸色,我想我并不喜欢廖文霖,所以大概不会嫉妒伤心,只是笑着看大家一个个上去送年礼,直到……
“左将军,越朝年间的美人图一幅!”吴公公扯着尖嗓子念着礼单,左将军拍桌上前作揖,递送礼物的两个公公打开了装着画的盒子,松开卷轴的绑线,缓缓放下了画幅,而我的双眼也在那一刻被定在画上,画中的男子不仅五官美得让每一个人着迷,连他在画中的眼神都是那种带着一丝压抑的眷恋,引地人直想把他从画里捧出来揉在怀里,正在大家惊艳之时,我抖着嘴唇喃喃:“皇兄……”
并没有人听到我的喃喃声,所有人大部分注意都在画上,余有一点听力给介绍着画的左将军:“这幅画是越朝太祖皇帝北辰涯为心爱之人画的亲笔画,画中之人的身份想必大家听到这里也都知道了,是凰朝的亡国太子何萧然!何萧然被称为历代皇朝四大美少年之一,这画也是传世的经典之作……”
而我没有注意左将军的介绍,心底满满的激动之情就要溢出来,我在七百多年前是凰朝的二皇子何景然,而何萧然就是我那真正犹如天神一般的皇兄。我死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皇兄,在读史书的时候有读到过有关他的记录,这次如此栩栩如生的画作展现在我眼前,我仿佛又回到了当二皇子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虽然不受器重,但身边的人都很关心照顾我,皇兄和我一起长大,之间的情谊更是深厚,看到这幅画,我甚至感觉这几百年来为了解开阴婚而做出的种种努力、受到的重重苦痛不过是一个很长的梦一般,而我现在依然在梦中,梦到了我的皇兄。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画已经被收了起来,我身边的同僚拽着我的衣袖,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举起袖子做出抹脸的动作,我伸手摸了摸脸颊,才发觉不知何时,我已经泪流满面。急忙擦干净泪水,我喝了口酒压下心中的澎湃,继续我的噩梦。
除夕夜深,我依然倚靠在树上玩着玉笛,廖文霖不在,我不能睡宿銮殿,而没他的旨意,我也不敢回少师府去住。周围没有一点儿动静,我酝酿着什么时候去请旨让我回少师府。
虽然想说干就干,但他几乎一直待在后宫里,即使后宫里只有男宠,我这样的男性也是不能进去的。年后这几日,连我身边的宫女公公们都忍不住话多了起来:廖文霖又给了哪个公子多少赏赐,他一天又辗转临幸了几个公子,听说了哪个公子长得标致又被请到了宫里,哪个公子见新来的公子长得漂亮就吃醋了,哪个公子又联合了另外哪个一起对抗另一个公子……在朝堂上我不便开口,而下朝后又见不到他,这都快到十五了也没有机会和他说。
正月十五当天,下朝比较早,我遣散了亦步亦趋的宫女,独自一人信步御花园,两日前降了场大雪,花园里银装素裹一片茫茫,而连续露宿的结果就是染了重风寒,这几日来头重脚轻倒真像是在梦境里。若再不找个能居住的地方,恐怕我在这个冬天会被活活冷死,念及上一世我死去的情景,就浑身一个机灵,我大概得托人找到吴公公说说这事儿,看他能不能帮我向廖文霖转告。想到这里,我决定回宿銮殿取一件厚一些的衣服,然后找身边伺候我的宫女问问。
抄近路到了宿銮殿的后门,我感到周围气氛有些不对,没起什么疑心,我绕到前门,吱呀一声推门而入,轻声慢步到内殿时才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声音,这谁如此大胆敢在宿銮殿闹事儿?我靠了过去,当嗅到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麝香味时,才猛地停住脚步,瞪眼看着发出悲鸣的床帐和床帐里若隐若现的人儿。
床上的动作忽然戈然而止,不一会儿后,一只手探出撩开了床帐,接着披着里衣的廖文霖走了出来。
“切,败兴。”他斜了我一眼,喊人进来给他更衣,“你不是好几天不回这儿了么,怎么今天就突然回来了?”
“皇上不在,这宿銮殿是睡不得的。”我跪在地上低着头。
“也罢,以后可别败朕的兴了,这后宫里几乎都是空着的,一会儿让吴公公带你去看看,随便挑一个搬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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