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偶尔会将这样的想法生出的空洞感与恐惧在沉默的夜里跟你倾诉,你往往将你我紧扣的手握得更紧,而后将我轻轻拥入怀中。
“你我为何要选择走完它呢?即使将这绘卷都赏完了,或许徒留着的也只是对自己一路走来的感慨罢,”你有一次这样劝说着,“浮生短暂,即使我们能欣赏到的是这绘卷里最悲哀的一笔,但至少在这最惨淡的一笔里,你我走过的秀色河山、赏过的霜雪缤纷,都不乏让人感到心旷神怡与让人折服的美丽。”
我明白,我明白,但浮生真的短暂,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并非不懂欣赏当下,我只是禁不住去想象,倘若在那未展开的绘卷里,你我重新诞生了色彩,却点缀了不同的风景,倘若着旷世绘卷里,你我的交点只有这比沧海一粟更加渺小的天地,那又该如何,那又该如何?
“那我们今生这交点岂不是就显得弥足珍贵了,所以...”如柔软丝织般的夜幕,繁星清辉下,你的声音坚定而情深,“我就更要替千万个未能在往后俗世中里遇见你的自己,与你游尽不逊色于往后任何时间的风景,将你当做我今生倾注相伴的唯一。”
后来,你确实是做到了,那位医师帮你夺回了另一个七年的命数,七年中的前六年,你我游遍大唐江山,最后的一年里,你再次病了,如你所说,病的突然,估摸也大约只剩一年的时间。
考虑了一番,你我再次回到了湖州,然而没回村子,而是向城中的孙婆要回了地契,在湖州另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住了下来。
临终时,在榻上的你苍白而虚弱,我不愿表露太多内心的悲痛,喉咙中似乎咽着千百枚细针,刺痛但隐忍。
十指相扣,我生涩地挤出了能做到的最温柔而舒缓的声音,简朴空旷的房间里,萦绕着我颤抖着的歌声: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诀别了,该是诀别了,那位从月中走出的佼人动人美丽,束着如雪般纯净的素衣,灯影为纤手,寒风为低唤,将你从我所触手可及的地方带走,月色明皎到晃眼,我看不清你们所去的方向,明月将银光毫不吝啬地如洪流般灌向我,我再次感到了窒息,被推搡着跌入了漆黑无底深潭。
“你倾注给我的,我余生都会留着,我没能倾注给你的,我留给茶。”
我俯身在你耳畔轻轻向你承诺,你紧握着我的手比寒夜更加冰凉,腕上的佛珠在清冷月色下错觉般镀上了一层青碧色的光。
之后的几年,我利用可用的几处土地,建了些宅邸,后来我回到了村子,但留的时间不久,小翠与阿福已经有了四个孩子,可惜的是老管家与刘娘在一年前先后去世了。那片茶园被他们打理得很好,但我没去看,只是将你家中所有的书本带到了新建的府中。
几年里,我沉迷那书堆,道法佛法墨家,我通读而深究,偶尔闲暇出去游山玩水,交到了几位志同道合之友,更多的时候,我都是在茗香中,久久地沉溺着。
后来,我也曾父亲的旧识李公之女李季兰,记忆中九岁的女孩如今出落得漂亮,却成了道士,但饱腹经纶,我与她相谈甚欢。不久后,她向我表白了心意,那时的我本就心向佛门,更何况,自己的心早已被更加浓醇的茗香占满了。
我拒绝了她,后来听说到传闻,她似乎也向许多人传过情,世人称她风流才情,也有称她失行妇人。
不久后,正逢安史之乱,我上了杼山妙喜寺,剃度出家。
扫地,诵经,打坐,烹茶,思考。
我渐渐地融入了这样的生活,甚至觉得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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