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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正着急间,忽地听到一声“冲哥!”,寻声望去,原来是盈盈。任盈盈道:“冲哥,我爹爹把林平之抓走了。”令狐冲惊道:“任教主为何要抓林平之?”任盈盈道:“林平之与你师父均手握《辟邪剑谱》,我爹爹要对付你师父,必定需要林平之相助。”令狐冲道:“盈盈,你可不必为我说违心话,你若不齿我师父,直呼其名便是,不必以‘你师父’代之。”盈盈道:“冲哥,我没有……”令狐冲打断道:“盈盈,我眼睛白长了二十几年,看不清他真面目,林平之眼睛瞎了,却没真瞎,我眼睛没瞎,却是真瞎了。”

任盈盈道:“原来你知道了。”任盈盈知道他能承认岳不群真面目已是不易,此刻他心中必不舒畅,便也没再说甚么。

令狐冲道:“盈盈,我需上黑木崖,将林平之带下崖。”任盈盈道:“你真要依岳灵珊遗言,照顾林平之?”令狐冲道:“小师妹说的没错,林师弟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大家都欺侮他,很可怜,我需照顾好他。”任盈盈道:“那你小师妹的仇,不报了么?”令狐冲并未做答,竟像是未听到任盈盈话一般,兀自望天,沉沉叹息。

任盈盈盯他许久,才道:“我爹爹自负好胜,但也侠义肝胆,不会做过河拆桥之事。他只需拿到《辟邪剑谱》,定会好生照料你林师弟,你师弟若想下崖,我爹爹也定会派人送他,不会伤他分毫。”令狐冲道:“林师弟一人在黑木崖上变数太多,我需去看看。”任盈盈面色古怪,低头道:“林平之杀你小师妹,我以为你恨他入骨,想不到却如此关切。”令狐冲道:“林师弟屡遭大变,甚是凄惨,他杀小师妹我必定恨他,不过他却非真心想要小师妹死,再说,小师妹与他相恋,未必不是师父使的阴谋。”任盈盈听他这话,顿觉森然,如若岳不群为达目的,女儿都搭上,那岳不群实在是阴险到让人胆寒。

不日,令狐冲与任盈盈上到黑木崖,进到总坛大殿。只见任我行位居教主之位,向问天居左站,林平之在下方站着。听得任我行道:“林小子,老夫对你《辟邪剑谱》甚感兴趣,将你请上崖,便是要借你剑谱一阅。”林平之道:“任教主,你既想学我《辟邪剑谱》,却教人将我掳来,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么?”任我行大笑道:“林小子,你知晓我叫甚么?老夫取名‘任我行’,便是想做甚么便做甚么,我就是粗鲁将你掳上崖,你能如何?你双目已瞎,便如同废人,便是有绝世剑法又能奈岳不群如何?你将剑谱给我,我杀岳不群。你不费丝毫力气,亦报得大仇,岂不很好?”

林平之此刻心思万转千回,《辟邪剑谱》是自己的保命符,若是将剑谱给任我行,他得剑谱后,必将自己杀了。若是不将剑谱给任我行,他不会杀了自己,但定受他许多折磨。于是便心生一计:“每日传他一句剑诀,让他尽力医好自己的眼睛,医不好便不给他完整剑谱,待自己眼睛医好,凭他任我行亦不是自己对手。”

于是林平之便道:“任教主,我给你《辟邪剑谱》便是,但剑谱我已烧毁,所有剑诀都在我心中。任教主只需将我眼睛医好,我每日便给你一句剑诀……”任我行未等他说完,便使出一掌,将林平之击飞数尺,林平之登时大吐一口鲜血。任我行大怒道:“你要老夫独霸武林可以,你要我屈膝讨好你便是不能!老夫横行江湖数载,除了东方不败能将老夫囚于梅庄西湖底十二年,还没人能威胁得老夫!”

令狐冲想不到任我行会对林平之动手,任我行这突然一掌,令狐冲也是不备,眼睁睁看这一掌打在林平之身上。见林平之倒地吐血,令狐冲急忙奔过去扶起林平之,在他背后给他输真气护住心脉。任我行大怒之下这一掌,已使出七层内力,他习得《吸星大法》后,吸了数十个内功深厚之人的内力,这些高手的内力已化为己用,任我行的内力已深不可测,虽然林平之离他较远,但五脏还是被震伤。

令狐冲将林平之靠在自己胸膛上,向任我行道:“任教主,你这一掌未免重了,是你有求于人,却不肯低头讨要,还下这般毒手,与小人行径有何区别?”任我行道:“令狐兄弟,我知你宅心仁厚,看不惯老夫许多行为,老夫念你是个英雄,不与你争辩。”令狐冲道:“任教主,这事我既看见,便不会不管,而且林平之是我同门师弟,先前我与他有些误会尚未解清,我求你不再发难与他,让我带他下崖去。”任我行道:“人是我请上来的,你若有本事将他带下崖便带。”任我行又续道:“令狐冲,你仔细思量,你若将林平之带下崖,从此你我便是敌人,你舍不得你林师弟,倒舍得盈盈?”

令狐冲听他这一说,心中登时一惊,适才决定救林师弟时,竟忘记顾及盈盈。盈盈对自己情深义重,她几次为自己将性命置之度外,此等深情,怕是此生都无以为报,自己若这般离去,不就成个人人唾弃的负心汉么?令狐冲一时为难,不知该如何。低头便见到伏在自己胸口的林平之,林平之双目紧闭,嘴唇被吐出的鲜血浸红,不过脸色却苍白如纸,因为疼痛而冒出阵阵汗珠。令狐冲心中一滞,忽地想到林平之在这世上已是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如若自己再弃他不顾,他必定凄惨万分。于是心下一横,便抱起林平之,道:“盈盈对不住了!我不能弃林师弟不顾!”说罢便要走出大殿。

任我行见令狐冲如此胆大妄为,大怒道:“黑木崖可不是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既想带他下崖,也得问老夫答不答允!”说罢双足蹬地,使出一道劲掌便朝令狐冲袭来。令狐冲抱着林平之扭身躲过,他知晓任我行武功高强,他既向自己出手,自己便不能大意,需专心应对,若有疏忽,自己命丧于此不说,还得害得林师弟落入他手中。于是便抽出长剑,使出独孤九剑“破掌式”抵挡任我行劲掌。任我行赤手空拳,左手出招抵御令狐冲剑招,右手却要去抓令狐冲环在胸前的林平之。

独孤九剑遇强则强,遇弱则弱,饶是任我行武功高强,与令狐冲斗至十几招,竟是奈何不了令狐冲分毫。正斗得不分胜负间,忽听得任盈盈道:“爹爹,你便放他们下崖罢,女儿有办法助爹爹杀了岳不群。”任我行听到这话,便收招问任盈盈:“盈盈,你虽已是武林高手,但与岳不群还是相差许多,你打不过岳不群,还指望你冲哥帮你吗?他可不帮你咯。”任我行说这话大有讥讽令狐冲之意,令狐冲知是自己对不住盈盈,也没辩解甚么。

任盈盈道:“令狐公子不弃同门师弟、不负师妹遗言,乃是有情有义、言而有信之人,爹爹莫因偏袒女儿便错怪令狐公子。岳不群是伪君子,对付伪君子当然不能使正常法子,他既喜欢使阴谋诡计,我们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岂不快哉?”任我行略一思索,道:“好,我便依你,放令狐冲二人下崖。但他日再遇上,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令狐冲听任盈盈说有法子对付师父,也不知是真是假,说不准是盈盈为让自己下崖而编出的理由。盈盈往日都称自己为“冲哥”,适才却叫“令狐公子”,看来盈盈嘴上维护自己,心里却是有怨的。令狐冲心下一叹,不再多想,便抱着林平之飞奔下崖去。

(四)照 顾

令狐冲将林平带往竹林小屋,到得小屋后,林平之早已昏迷。令狐冲将他放于床上,便运功助他护住心脉,每日再运功替他疗伤。林平之此次伤得严重,一两日绝无可能醒得来。林平之醒不来便不能进食,这可苦恼了令狐冲。

令狐冲寻思道:“可别教他重伤没死,却活活饿死了,我需想个法子帮他进食。如若只将食物送入他口中,他昏迷之中,便不能嚼,亦不能下咽,这可怎么才好。”令狐冲在屋内来回踱,思索给林平之喂食的法子,抬头瞧见窗外的竹林,忽地眼睛一亮:“我用小竹管将稀粥送入他喉道,再让它顺着喉道进入食道,这便可进到他腹中,不致使他饿死啦!”于是令狐冲便每日给林平之疗伤、喂食。

这样过了五日,到得第六日,令狐冲给林平之输完真气,便拿小竹管给他喂食。令狐冲拿小竹管将稀粥吸入管间,再轻轻撬开林平之唇齿,慢慢伸入他喉间,最后再放开抵在管口的舌头,管间的粥就自然流入他喉间,再以内力催动稀粥进入胃里。

反复喂了几次,令狐冲忽然发觉林平之的皮肤甚为光滑细腻,近看犹如莹莹白玉,再一细看,惊奇地发觉,林平之竟是没有胡须。令狐冲心下疑惑,林平之早已过得弱冠之年,竟是一丝胡须未长出来,皮肤也如女子般细白,真是奇也怪也。令狐冲对此大为奇怪,蹙眉想得入迷,竟是未发觉自己左手还捏着林平之的下巴,右手撑在他鬓边,嘴上还咬着伸入林平之口中的小竹管。

令狐冲正在发愣间,忽觉口中的小竹管轻轻摇动,这才回神,知晓林平之要醒来了。令狐冲大喜,便要拔出小竹管,不料林平之警惕性甚高,刚一转醒,发觉口中有异物便不自觉紧紧咬住,右手也十分迅捷,登时捉住令狐冲的左腕。

林平之左手取下小竹管,厉声问道:“你是谁!要干甚么!”令狐冲倒也不慌不急,便道:“林师弟,是我。”林平之怒道:“令狐冲,你又要对我图甚么不轨!”令狐冲蹙眉道:“林师弟,我从未害过你,此刻你说‘又’是甚么意思?我若想害你,又怎会将你救下黑木崖。”令狐冲本想待林平之醒来,将先前他污蔑师父,自己误解他之事,跟他赔个不是。但林平之一转醒,便不分青红皂白斥骂自己,令狐冲心中甚为不快。

林平之道:“任盈盈对你情深义重,你如何肯舍下她而救我。任我行从我手中夺取《辟邪剑谱》不得,便教你来诱我罢了。”令狐冲怒道:“林师弟,先前你我因师父生有嫌隙,我内疚在心,得知任我行将你掳去,我便赶往黑木崖搭救,你却以为我使阴谋诡计!在此事上,我与任我行并无关系,你莫血口喷人,并非人人觊觎你家祖传剑谱!”说罢便甩开林平之的手。

林平之本想反讥,忽觉左手抓着甚么,伸出掌来,便是那枝小竹管,便冷声问道:“这又是甚么?”令狐冲怒气未消,未打算搭理他,便默声不答。林平之冷哼道:“令狐冲,你还说你未存害我之心,此刻我问你这是甚么,你为甚么答不上来?”

令狐冲怒极,但鉴于上回怒中不慎将他打伤,此刻却是不敢动手了。于是便将计就计,便道:“是,我承认便是,我每日用这小竹管朝你腹中喂毒水,此毒名为‘百蚀液’,能侵蚀一切,我已喂你六日,除非每月十五服一次解药,服够三次方可解毒。否则你五脏六腑均被蚀掉,生不如死。”

林平之怒道:“令狐冲!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使下毒的阴险手段算什么英雄!”令狐冲却笑道:“林师弟,在你眼中,我算甚么英雄,我不都是使诡计盗你《辟邪剑谱》的阴险小人的么?”林平之怒火中烧,但听令狐冲所言,竟无从反驳。

令狐冲见林平之吃瘪似的不能说话,心中顿时舒畅,暗骂自己平时甚为机灵,前几次怎地想不到此法子,来教林平之闭嘴。令狐冲又续道:“林师弟,你若想拿解药,需得答允与我去见一人。”林平之哼道:“去见谁?任我行么?”

令狐冲道:“平一指的夫人。”林平之道:“‘救一人,杀一人’的平一指?”令狐冲道:“是,可惜他死在在五霸冈了,但他老婆医术也甚为高明,想必能治得你眼睛。”林平之诧异道:“你要帮我医眼睛?”

令狐冲稍稍思索,才道:“林师弟你对我大不信任,必定不信我会帮你。我便将实情与你说了,好教你安心。我确不是真心要助你,小师妹临终嘱托我要照顾你,是因你双目失明。我只需将你眼睛医好,到时我可光明正大与你寻仇,不必受缚于小师妹临终嘱咐。”林平之听罢,便道:“我林平之不要你可怜,要寻仇,此刻便可以,我便是死在你剑下,那也只怪我眼睛看不见!”

令狐冲瞧他这般说,不禁暗暗佩服他的骨气,这等气魄非人人能有,即便是武林中人,也未必能在强敌前有这等风骨。

令狐冲道:“我向来看中信义二字,我既已答允小师妹已的嘱托,必定言而有信,要治好你眼睛非是可怜你,而是出于道义。”林平之道:“哼,你一定要医我无异议,令狐冲,可别怪我未提醒你,一旦我眼睛医好,便是你也打不过我了,到时死在我剑下,别生有怨言。”令狐冲道:“到得那时再说。”

(五) 围 攻

令狐冲与林平之即刻启程,前往开封寻平夫人。行了一日,天色渐暗,便在一处客栈住一夜。睡到半夜,令狐冲忽被铮铮的剑声惊醒,令狐冲忙起身仔细辨别,竟是从林平之屋内传来。令狐冲心下一急,不作他想便破门进到林平之房内,大叫:“林师弟!”

令狐冲进到房内,才发觉屋内黑漆漆一片,未亮一盏灯烛,外面竟是一丝光亮也未透进来。适才担心林师弟,匆匆进来未曾多想,此刻进得来却瞧不见敌人,也寻不到门在哪里。敌人此刻却是不做声了,令狐冲大急,也不知林师弟如何了。

令狐冲担心林平之,便道:“林师弟,你若没事,就答一声,好教我放心。”说完未见林平之答话,却听得一个声音道:“哈哈,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等踏破铁鞋寻你不到,此刻却教我们遇上了,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令狐冲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令狐冲在黑暗中并未答话,暗自思忖此人是谁,自己何时与他结仇,听那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却一时又忆不起来。

又有另一个声音道:“想不到我们还有报得大仇的一日,今日既能捉回林平之,交给左前辈,又能报得大仇,实乃大快人心啊。”

令狐冲道思道:“他们似乎不止两人,口气如此张狂,必有胜我的把握,如若在黑暗之中与他们相斗,我确实无胜算,但若在明处,他们未必能赢我了。”于是便道:“你们是谁,令狐冲何时得罪过,你们既是我的仇人,何不亮起灯来,教我认清几位的面目,好教我死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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