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颧骨比宋人略凸出，鼻梁也较中原人挺拔，嘴唇上方有向下弯曲的八字胡，丝毫不显得痞气，反而增添了成熟稳重的韵味。

一双墨黑的眼睛有着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从初初的隐含怒气，迅速变得微微惊愕，最后带着玩味的笑意落在李煜脸上。

这契丹人看他的眼光如此直接，毫不避讳，仿佛能剥开衣物、穿透内心。李煜没来由得不寒而栗。

七年之前，赵匡胤曾想消灭北汉，却被背后撑腰的辽军大败；为了专注南方战事，赵匡胤与辽国暂时议和，之后两国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偶尔也互派使臣问候，沟通感情是假，刺探国情是真。亦有相当数量的辽国商人贸易买卖于两国之间，开封商贸繁荣，八荒争凑，万国咸通，自然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耶律贤继位后，进行了一系列政治改革，内部政治稳定，农牧业兴亡，国力日益强大。再加上近年风调雨顺，辽国境内水草丰美，兵强马壮。在宋经商的辽人也愈加有恃无恐，嚣张跋扈起来。

李煜拱手低眉，恭声道歉道：“兄台恕罪，适才情急，不想冲撞了兄台。小弟还有急事在身，在这给兄台道个歉，兄台心胸开阔，想必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万望宽恕则个。”

眼前的这位契丹人衣着低调而不失华美，当街被撞却并没有立即破口大骂，应该是有涵养的富商巨贾。李煜心中挂念光义，心乱如麻，只期盼尽快脱身就好。

也不知是否错觉，李煜感到周围一些原本自顾自逛街赏景的人，有意无意地以不易察觉的方式围了过来，而他，正处于包围圈的中心。

“呵，兄台不必惊慌，我也并非蛮不讲理之人。”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像朔方草原上牧民爱饮的香醇的烈酒。汉语说得非常流利，不仔细听完全听不出口音。

契丹的民族语言是契丹语，虽然大部分百姓会说汉话但只有王公贵胄，高官学者才精通汉语。

李煜一听他这么说应该是原谅的意思，告了声“多谢”，便提步欲走。谁知却被斜刺里伸出来的一只手臂挡住去路，李煜抬头看进他的眼睛里，却见对方眸子里的笑意更深了。

☆、骤变陡生

李煜飞速地扫视了一下四周，方才靠过来的几个人俱都一副契丹面貌，有些皱着眉认真地打量着他，有些背过身装作无所事事。不过他肯定，若是他硬要离开，多半会遭到这些侍卫的阻挠。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不放自己离开，而自己此刻更是心急火燎地想要找到光义，李煜还是理智地选择克制。毕竟把对方惹恼了，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就更难脱身了。

“在下见兄台方才行色匆匆，眉宇间似有茫然焦急的神色，不知是否遇到什么棘手的麻烦。在下虽非城中居民，在开封也算小有势力。如此良辰美夜，萍水相逢亦算有缘之人，兄台若不介意，不妨直说，在下或可襄助一二。”

他的嘴角带着自信的微笑，像草原上的太阳般阳刚热烈，犀利的目光直直看到李煜眼中去，仿佛刚才的这番话并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李煜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转开了脸：“小事而已，不劳兄台挂心，兄台若无其它要说，小弟还有急事在身，劳驾让一让路。”又是恭敬地做了个揖。

“嘿嘿，兄台这就见外了嘛。兄台方才左顾右盼，似是寻找什么人，可是之前走散的同游之人？今夜是你们中原很重要的七夕节，街上人山人海，寻人好比大海捞针。诶，像你这样乱找一气，明年的今夜也寻不着咯。”

此人观察之敏锐，分析之入理，让李煜不禁暗暗佩服。再说自己与他素未谋面，非亲非故，对方并没有无故加害他的理由。现下自己一筹莫展，倒不如听听局外人的意见，若是有什么过分要求，再严辞拒绝也不迟。

那人看李煜只是沉默，并未推辞，就径自讲下去：“嗱，兄台你好好回想回想，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地方，他找不见你便回去你们分散的地方也未可知。”

不无道理吧，若是光义见不到他，最先想到的也应该是龙津桥。可是，今晚的桂花甜酒，甘美得腻人，李煜喝完后脑子就迷迷糊糊的，加之四周华灯璀璨，更加不知身在何方而将行往何处，就是与陌生男子对话，也让他头疼欲裂。

“我。。。。。。我也记不得了。”李煜单手扶额，努力回忆却是无果。

“哦。”对方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既如此，兄台也不应辜负了这般佳节美景。在下正打算去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白樊楼坐坐，听说那里美酒香醇，歌舞风流。在下见兄台与在下十分投缘，不知可否赏脸闲坐小叙一番？”

一面说着一面极有风度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煜隐隐约约听到“酒楼”二字，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他想回礼贤馆去，或者去晋王府看看他的女英。不过直觉上不愿对他说出自己仅有的可去的三个地方，无论哪一个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原来离了光义，这偌大的开封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么。原来在异国他乡迷路是这样的感觉，身边泼天的热闹喧嚣，没顶的富贵荣华，与他只是没有半分关系。而耳中所听汴水萧瑟秋声，目之所及晓风冷霜残月，直像是嘲笑他的落魄凄惶。

突然有想哭的冲动，刚刚被烈酒滚过的咽喉翻出辣辣的灼痛，猛烈地干咳了几声，呛得他的鼻子酸酸的发胀。双眼被呛出的泪水模糊了一片氤氲的水汽，苍白的脸颊浮上了潮红的酒色。

突然有双手在他的背后轻轻拍了一两下，李煜疑惑得皱着眉回过头。那契丹人笑容和煦地看着他：“兄台是否觉得好一些？兄台若是不能饮酒，下次别勉强自己。”

他的手跨过李煜的背脊，放在另一侧的肩上，路人看来就像搂抱的亲昵姿态。李煜本就不喜肢体上的亲密接触，何况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心中有些恼火，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拍契丹人搭在他肩上的手，不料却被对方趁机捉住了手腕。

他的手臂纤细地不盈一握，皮肤因为白净隐隐可见底下的青筋。腕骨生得极美，小巧圆润，瘦削又不显得突兀。李煜可以感觉到对方手指缓缓的摩挲。

看他谈吐文雅，衣着富丽，不料竟是个轻佻的登徒子。

“放开！你做什么！”饶是李煜的好脾气也被惹怒了。但是李煜越是挣扎，那人手上的力气便越是霸道，只是紧紧地禁锢住他。他想不清楚，前一秒还是彬彬有礼的人，下一秒就如此蛮横无理。

“没什么，兄台既未反对，那便是应承了在下的邀请。在下看兄台有些醉意，想扶兄台而已。”他灼热的吐息喷在耳侧，李煜直觉得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一种他极为厌恶反感，同时令他恐惧战栗的味道。

☆、化险为夷

“我几时应承了你，你别强词夺理！把手放开！”说着李煜的手肘用力撞击那人的腹部。

“唔。。。。。。”那人吃痛，稍稍放松了对李煜的钳制。李煜趁机挣扎着摆脱了那人的束缚，想也不想地拔腿便跑，这个是非之地他一刻也不想久留。

还没跑出几步，就已经无路可走。

之前若无其事在附近放风的侍卫当下都聚拢过来，迅速成了一个包围之势，将他团团困在中间。今晚想走，恐怕并没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