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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勇武不减当年，我大宋军威煌煌，具是好男儿！”

赵匡胤收弓按箭，在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朝李煜所在的方向望去，嘴角一抹志得意满、睥睨天下的微笑。

孤雁失群，凄惶徘徊，不正像自己一般的南冠楚囚幽居东京。而仓皇南顾，蓬山远隔，正是自己渴望南归故国而不得的哀怨惆怅。振翅南飞，死于箭下，正是警告自己彻底断绝了南寻旧梦的痴心妄想。

李煜在心中冷笑，赵匡胤囚了他的身不够，还要断了他的念想，将他彻底变成孤苦无依的失群大雁，才好将他的下半生彻彻底底锁在九重宫阙之中。

他只将视线移开，落在天际渺远起伏的群山之间，山的那边有他日思夜想的江南。

在一群溜须拍马歌功颂德的大臣之中，他的举动显得非常醒目刺眼、不合时宜。

赵匡胤的面色阴沉了下去，只觉心中怒火腾起，渐渐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就是看不惯李煜清高狷介的模样，好似众星捧月般拱卫在自己身边的大臣侍从，在他眼中都是污浊不堪的凡夫俗子，都是被他藐视的泥土尘埃。

正当赵匡胤怒不可遏，想当众给李煜点教训的时候。看台上宫娥嫔妃处传来一阵惊呼。原本喝彩高呼的众人循着惊叫声望去，端坐椅上、华妆丽服、明艳不可方物的花蕊夫人面色苍白，表情扭曲，纤手因痛苦而紧紧捂住前胸，那里正插了一枝沾满鲜血的利箭！

她鲜艳欲滴的红唇渐渐泛白，有着纤秀睫毛的眼睑慢慢闭合，捂住胸口的手无力垂下，身体瘫软在华贵的凤椅里，最终没了气息。

风华绝世、倾城倾国的花蕊夫人，死去之时，竟不比被箭射落的大雁高贵雍容多少。

一些胆小怕事的宫女失声大叫，尖锐而凄厉的嗓音划破了天际。方才还兴高采烈的众人中不少掩面惊呼，还有更多的人东张西望，试图迅速找到肇事的凶手。

李煜惊讶地张开了嘴，怔怔地望着毫无生气的花蕊夫人，就在一天之前还与他谈笑风生的花蕊夫人，在他眼前香消玉殒、红颜逝去的花蕊夫人。

他恨！

原以为终有人逃了这寂寂深宫，跳了这富贵樊笼；原以为终有人替他归去江南故国，看遍小桥流水，山河风光；原以为终有人求得自己向往的自由，了却自己未竟的遗憾。

叫他如何不恨！

赵匡胤的脸阴沉地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人群爆发出一阵骚乱。

“都给我镇静！”赵匡胤一声大吼，沸腾的众人马上止住了议论，纷纷低眉垂首，谁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了赵匡胤的霉头。

待到猎场上鸦雀无声，只有风拂过旌旗猎猎作响的声音，赵匡胤才缓缓开口：“谁的箭！给朕站出来！”

在赵匡胤的身后，光义一跃下马，缓缓下跪。

☆、红颜香消　下

李煜倒吸了一口凉气。

“陛下方得天下，时局未稳，千万要以江山社稷、黎明百姓为重，务必远离酒色啊！”

光义额头扣地，深深伏拜下去，瑟瑟寒风里岿然不动，好似雕像一般存在。

多美漂亮的话！好一个“江山社稷”，好一个“黎明百姓”，朕的三哥何时如此牙尖嘴利了，开口天下兴亡，闭口为君之道，还什么“时局未稳”，恐怕你自己便是政局动荡的罪魁祸首吧。

赵匡胤暗地里将银牙咬碎，却说不出一句反驳或责难的话来，光义只消一句便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而他，作为一位仁慈重德、从善如流的帝王，只能摆出一副虚心纳谏的姿态。

死的是不是他心爱的女子倒是其次，后宫三千佳丽多一个少一个他又不会在意。只是光义竟然嚣张到连自己的宠妃都可以堂而皇之、毫不犹豫地射死，这样公然藐视皇权的行为才是让他怒不可遏、恨不得痛下杀手的原因。

“晋王仗义执言，朕心甚慰。”虽然赵匡胤的声音还算平稳，众臣却不难听出狠狠压抑的怒气。

“死的不过区区后宫嫔御，诸位不必惊慌。朕又岂能为一介女子伤了臣子忠心？三哥快快请起。”

光义在诸臣惊愕的目光中施施然起身，仿若刚才射死的并不是绝世红颜、天子宠妃，而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兔子。

扬鞭策马的声音再度响起，侍卫大臣们又投入到激烈的狩猎竞技中去，争先恐后地在天子面前展示自己精湛的骑射技艺。花蕊夫人的暴死不过是秋狩中小小的插曲，很快被追名逐利的众人抛诸脑后。

眼前依旧是尘土飞扬的狩猎场，奔腾驰骋的马匹与人群，耳边依旧是喧闹的喝骂与马蹄声。李煜在混乱的人群中找寻着光义的身影，他想看进他的眼里，看清楚里面有没有哪怕一丝悔恨或怜悯。

不知为何，光义好似在故意躲避李煜的目光，他控缰纵马，拉弓射箭的姿态英武飒爽，箭无虚发的精湛技艺不时博得人群的欢呼与赞赏。

他不明白。

那个口口声声说要替他完成心愿的男人，为何一夕之间用这样残酷的方式撕碎了自己的诺言。哪怕他推托说力所不能及，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恨他。让一个怀有希望、自由高傲的女子绝望地死去，他如何狠得下心！

李煜颓然坐倒在树下，手臂紧紧环住膝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温暖。奔马扬起的尘埃、如潮的欢呼呐喊，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消逝模糊。

而不远处大臣的议论却像刁钻圆滑的小蛇钻入他的耳中。

“顾兄，你说这花蕊夫人无端端怎么惹到了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