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犹豫了很久,他想一走了之,想发脾气,想骂他,可是犹豫了很久这些他都没有做,他都做不到。他最后回过头,却没有看令狐冲,而是垂着眼帘斜斜的看向前方,说:“你、你还不过来?是你勾我出来连吃带玩的,回去我爹要是罚我,你也得给我垫背!”
令狐冲呆呆地听着。
他终于笑开,大步走到林平之身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林平之低头看看自己握在他手掌里的手腕子,又抬头看看他灿烂的笑脸。他说:“走了,回家!”拉着他迈开大步向着前方走去。
第十四章
林平之在祠堂罚跪,罚满了三天,才被父亲允许回到内堂。他母亲担心得不得了,早早的在祠堂门口守着,怕儿子遭这场罪,会不会折磨病了?饿瘦了?结果林平之一出来,林夫人便愣了愣,明明看着他红光满面,怎么都不甘心,搂着儿子摸摸他的脸,他的背,他的胳膊,最后才说:“我儿子眼窝都深了!都怪你们林家这些臭规矩!”
林平之脑门上挂下三条黑线。这几天被勾搭着,除了吃吃喝喝就没干别的,他自己脸都圆了,令狐冲好像连脖子都粗了一圈。
去后堂简单梳洗,换一身衣服,按规矩刚从祠堂罚跪出来应该去见父亲,认错、剖白、保证一个都不能少。但依着林夫人的意思偏不许他去,还要打发人去告诉老爷“就说公子受了惊吓,身子又弱,必须调养十几天才许出门”。
林平之十分为难,他母亲对他的溺爱连他自己都觉得夸张。林夫人又出门去看小厨房里的海味粥熬好没有,趁母亲不注意,林平之赶紧跑出去,一口气追上派去给父亲的小厮。
结果那小厮笑嘻嘻的说:“公子,你放心,我才不会去告诉老爷什么话呢。老爷这会儿多半是在马厩那边。公子你也去看看吧,大伙儿都说老爷要亲自处死乌云狮子。”
林平之一听,心里疼得刀割一样,拔腿就往马厩跑。等跑到马厩,远远就看见父亲、梁师傅以及几名管事的镖头都在,就在马厩前方的空地上不知道聊着什么。乌云狮子的马槽前却是空的。
林平之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奔到父亲面前,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大声叫起来:“爹,你为什么杀乌云狮子?犯错的是我,不是乌云狮子,你为什么要杀乌云狮子?你还我乌云狮子!”一边说一边声音都哽咽了。
林震南脸沉得像锅底一样。几名镖头一看,赶紧围着劝。梁师傅说:“平儿,你怎么跟你爹说话?还不快赔罪?”
林平之哭道:“我爹奖罚分明、宅心仁厚,从来不滥伤无辜。爹,你变了,你为什么偏偏不肯放过乌云狮子?就算把它一辈子关在马厩里也比杀了它强。”
梁师傅急得直跺脚,说:“唉唉,平之,你说的是什么话!谁说你爹杀死乌云狮子了?”林平之一怔,睁着泪眼看看梁师傅,又看看马厩,说:“乌云狮子性子最烈了,只肯在自己的马厩里呆着,马厩都空了,一定是我爹把它杀死了!”说着,心疼得不得了,毕竟才十几岁的大孩子,泪珠成双成对的掉。
梁师傅说:“唉,你这孩子,你回头看看,那不是乌云狮子回来了?这么大个男子汉,可不兴再哭了。”
林平之一怔,本来不信的,可是马蹄声踢踢嗒嗒地响起,又由不得他不信,急急地回头看过去,只见令狐冲骑着乌云狮子兴高采烈的奔过来,老远就喊:“林伯父,您瞧怎么样!乌云狮子好样儿的吧!”
他奔近了就发现林平之也在,一喜非同小可,在马背上纵身跃起,轻轻巧巧的落在地上,看林平之时却发现他满脸是泪,瞪着自己横眉怒目,吃一惊,紧张得不得了,慌慌地问:“平之你怎么啦?你为什么哭了?谁欺负你,快告诉我!”
他说着双手去扶林平之的肩膀,也没想到当着人家家里这么多人的面前。林平之气得脑袋上直冒邪火,狠狠推开他,怒道:“谁让你骑乌云狮子的?”
令狐冲呆头呆脑的回答:“乌云狮子?哦,林伯父说,乌云狮子只要能驯好,就不用死啊,所以我在这里陪它玩了好几天了。”说着回头摸摸乌云狮子的下颚,笑问:“乌云狮子,告诉你家小主人,你喜欢我吗?”
乌云狮子晃晃脑袋,摆摆尾巴,打了个响鼻。令狐冲特别得意,向林平之看去,结果林平之却特别生气,声音也提高了:“乌云狮子是疯的,你不知道吗?谁让你骑的?你个土包子懂驯马吗?”
令狐冲愣愣地说:“我……我不用懂啊,乌云狮子明明很乖啊,只要经常陪它四处遛遛说说话它很懂事的,再说,是你说它不过是受了惊根本就没疯……”话还没说完,林平之恼羞成怒,狠狠推开他,拔腿便跑。
令狐冲在后面叫:“平之,平之!”林平之跑得飞快,眨眼就绕过墙角不见了。他就想去追,脚步还没迈出去,身后梁师傅咳嗽一声,笑道:“令狐兄弟,想不到啊,你还真把乌云狮子给驯好了。”
这才突然想起来身后原有一大群人,转回身尴尬笑笑,没话找话,说:“那个……乌云狮子真是一匹好马。”
林震南微笑道:“令狐贤侄,我那小儿自幼给他娘宠惯坏了,没大没小,无礼跋扈,你别往心里去,别跟他一般见识。”令狐冲笑开,说:“我一见到平之就觉得说不出的投缘,就像我师弟他们,我在华……在我们那里,我们也是整天打打闹闹的,这样才亲近。”他一时没有管住嘴,华山的华说出了一半,林震南和梁师傅相互看看,彼此心里都有数了,林震南心里一宽,脸上也放松下来,心想:君子剑的高足当然不会是什么登徒子。哈哈笑道:“你们兄弟亲近,那自然更好。”停了停,又道:“这匹乌云狮子,虽然惹下了不小的祸端,毕竟是顶级的西洋马,得来不易,贤侄能把它驯好,留它一条小命,正是功德一件。既然如此,这匹乌云狮子就送给贤侄了,还望你不要推却才好。”
令狐冲喜出望外,忙问:“林伯父,你说把乌云狮子送给我,是真的还是假的?”林震南笑道:“自然是真的。”令狐冲忙忙的给他做了个长揖到地,说:“谢谢林伯父,太好啦,平之说带我出城打猎,我正愁没有好马骑呢!”说着,喜孜孜的拉着乌云狮子,对它说话:“从今儿起咱俩片刻也不分开,好不好?”
林震南笑笑,不知道怎么,心里却是更加不安了。
林平之每次出门打猎,必然是短衣马裤,腰系掐丝翠玉带,额束八宝錾银冠,足蹬十香玲珑软皮靴,披一领素缎满绣的披风,鞍上嵌宝弓箭筒,内装着雕背弓与玄翎箭,胯下白马小雪龙,披挂着芙蓉辔与暖绒鞍。总之是穿戴得十分利落俊俏,满福州城人们看见都知道这是福威镖局家的少镖头;有时候会着各处官宦贵家的子弟,一个个也都务必打扮得花团锦簇;知道的他们出城是去行围打猎比赛骑射,不知道的还以为比美大会。
跟在林平之一群随从旁边的令狐冲看起来就分外的怪异。骑着的是出色的乌云狮子,身上穿的却是布衣短褐,一柄破剑一头乱发,嘴里还叼着根草棍。
林平之斜眼瞧着他,一脸嫌弃,他倒很是无所谓,越被嫌弃偏偏越要做出落拓模样;眼看着林平之一声吆喝,和那守备家最爱嘲笑人的小公子并辔走到前面去了,气得胸口好像堵了什么,有心不理,却又忍不住,提着缰绳轻轻踢马肚子,乌云狮子小跑着向前,离得近了,就听见林平之说:“那个人你别理就是了,我爹瞧着他好,说是年纪轻轻武功高强,我看可不怎么样,整天只会胡说八道惹人生气。”
令狐冲就知道是在说自己。又听守备公子笑道:“怪不得一瞧就是个脏兮兮的土包子,原来是个走江湖的怪人。”
令狐冲气往上冲,自己忍了又忍,只听林平之艴然不悦,说道:“走江湖怎么啦?我太爷爷、我爷爷都走过江湖,我们局子里现在还有好些师傅本来就是走江湖的,你瞧不起走江湖的,你去跟他们比试比试,看谁的本事大?”
守备公子笑道:“平之哥哥,你怎么真生气了,小弟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林平之冷笑道:“说是玩笑,心里准瞧不起我们姓林的呢,哼,咱们这伙人里,除了陈公子他们家是正经的科举传家,余下的谁也别瞧不起谁。”
守备公子忙道:“是小弟的不是,你别生气——平常也不是开不得玩笑的,今儿脾气这样大,准是让土包子气着了。”说着,回头狠狠瞪了令狐冲一眼。令狐冲见这位守备小公子眉目清秀,唇若涂朱,比林平之好像更多了三分女气,不由哑然,心想:“就是平之那时候,也比他英气爽朗得多。”
林平之说:“咱俩拌嘴跟外人有什么干系。”守备公子听了,眉开眼笑,便不再议论令狐冲,唧唧哝哝的夸奖起了小雪龙。林平之最心爱的就是他的小雪龙,听得也是眉开眼笑。令狐冲在后面,脑子里反复想着林平之那句“咱俩拌嘴跟外人有什么干系”,心里气苦,嘴里的草棍都苦了。
他一苦恼,就不想跟林平之凑得太近,心想:“反正你瞧不起我,我跟在你身边也是给你丢人,那我离你远远的看着你总行了吧?”有意落在后面,等到了郊外山里,林平之他们竖起箭靶,比赛射箭,令狐冲带着乌云狮子远远地找了一棵树,把马拴在树下吃草,自己上树,两个大枝丫当中一坐,远远看着纨绔们一言难尽的箭法,越看越无聊,打着呵欠睡过去。
他梦里也不踏实,翻来覆去梦见的全是林平之,一个个不同模样的林平之,眼里泣血手中执剑的林平之,用手中长剑刺透不知名躯体的林平之,不能辨认的别人的躯体,痛彻的却是自己的心肺。
还梦见一声声叫着自己名字的林平之,一声一声,许多不同的音调语气,想答应,却怎么都应不出声。他急得头上冒火,心砰砰的跳得焦躁,听着林平之语气越来越不好,又着急又担忧,忽然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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