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马车畅通无阻地驶在这清晨的街道上,车夫吹着口哨,马儿打着响鼻,可车内对坐的两人,却是安静无比。贺昆槿看似惬意实则难耐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柳雁雪看似随意实则仔细地盯着对面的人,寻找端倪。
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拧着的眉头,鬓角的汗滴。柳雁雪清晰地看见,面前这人儿一会儿冷得发抖,一会儿热得汗水直流,来自周身的疼痛将内里的他已是折磨得不成了人形,可面上却还是那么的平静。
无数的疑惑涌在心头,却又在这一刻倏然解开,她不难猜到那夜这人儿定是发了病,因此床上的血迹根本不属于自己;她也不难猜到这两日所见的“冀王”,并不是真正的贺昆槿,八成是宁源的杰作;可她想不通的是,那一夜自己的记忆为何会如此模糊,以及自己为何会有那空虚痛苦的银白梦境。
她很想问问,可到口边语句一对上那人儿颤抖的眉心,就会好不争气的缩了回去。担忧如决堤之河般,刹那间就冲毁了一切的疑虑。她可以不再追究任何的真相与原因,她只想确认一下,问一句,你可还好,阿槿?
“阿雁若是有什么疑问便问吧,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依旧闭着眼的人似乎猜到了柳雁雪的心思,可她等了半晌,都未等到对方的回应。挣开眼,挤出一个脆弱的笑容,“我本就晓得自己那日会发病,因此提前给阿雁下了药……”
“为何?”为何要瞒着自己,莫非自己就如此不值得他相信?
“那种样子……”咬了咬唇角,“我向来是不愿让他人瞧见的,但婚夜特殊,我又不能无故离去……抱歉。”
“……”自己原来还是他眼中的“他人”。心像被利剑横穿而过,渗着血,漏着气,可再疼再苦,都将心头那担心驱逐不去,“阿……殿下可还愿意让雁雪诊脉?”
“不必了,”愧疚地移开眼睛,“这蛊毒,我晓得,待那一阵子过去,便无碍了。姑娘莫要担心。”贺昆槿没有漏过柳雁雪那突然变得疏远了的语气。自己的企图已是得逞,可她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丝毫的开心;或者说,柳雁雪的疏远,让她心上的疼更是为身上的疼添了一笔。
马车悠哉地向着柳相府行进,可车内的人儿却是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相对无言的时光,总是那么的漫长。柳雁雪掀开车帘算着路径,心却移不开对面;贺昆槿靠着侧壁闭目调息,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
归宁的礼节与行程是繁杂而耗时的,可对贺昆槿来说,耗的却是她那本就不剩多少了的体力。她忍着四肢百骸传来的抗议,机械地做着各式各样的寒暄,各式各样的礼;她努力地用那模糊的视线与迷离的意识,隐瞒着自己的身体状况,既不失皇家威严又不失对妻子尊敬,谨慎地处理着种种人际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下之时,新婚夫妇俩人这才的得以与妻方父母单独相聚。在贺昆槿的执意下,柳泽坤和雪琴夫妻俩坐在了主位,而她自己则是以女婿的身份,坐在了下首柳雁雪的身旁。因晓得岳父岳母的医术超群,她无奈之下只得冒险动用了些幻术,使他们将自己忽视,安安静静地充当起了这温馨一家三口闲聊的背景。
谈话主要是雪琴在主导,一个俏皮却又随和的母亲,怀里揉着一只金毛猕猴,让贺昆槿有这种说不清的熟悉;柳泽坤则是望向女儿与妻子的眼中毫不遮掩的写着宠溺,时不时地在关键地方言简意赅地提上两句。柳雁雪沉浸在这父慈母爱之中,笑得甜甜,笑得暖暖,笑得驱走了世间的一切不如意。
这动人的场面,让贺昆槿不禁感叹:曾几何时,自己也有过这样温暖的下午,粘着母亲,闹着哥哥,与父亲玩耍着,只可惜……瞧,自己又不争气地陷入了过去呢。阿雁,你确定,你所喜欢的,是真正的我?
……
橙红的火烧云渲染着天际,为整个大地都穿上了层金灿灿的外衣。气派的大门匾额上,那气势磅礴的“柳府”二字,在金与橙的交杂下,更是显得霸气无比,甚至超过了冀王府,甚至超过了那京城的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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