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炙热的大地,一望无边的活埋万人坑。这一年前的预知梦中的最后一个,终还是让朝青在一年后的祁国境内亲眼见到了。可便是预知了她也无力更改,便是目睹了她也无力阻止。这块曾经被燚教与它的狂热教徒们所占领的土地,如今世事变迁,却成了千千万万被它所牵连的无辜信徒的坟。那一个个被祁国士兵绑手绑脚扔入土坑的信徒,那一个个拿起铁锹向坑内填土的普通民众;那绝望的哀嚎,那痛苦的喊冤,那麻木的动作,那无情的填土。曾经被血与火所覆盖的绝望大地,却是换了一批绝望的人,被土与坑给覆盖了。
看着这慢慢踏向死亡的千百人,再看看自己身上这已经蔓延至手掌的橙红纹路,朝青为生命的流逝而感到了悲痛吗,还是说这些害得自己落入如此境地之人的同类的报应,让她感到了报复的快感?她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并不希望这些人被深埋入土,并不希望那些人手握铁锹杀人到麻木,她并不希望事情沦落到如此地步。
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何本应美好而和谐的人世,为何会如此地充斥着痛苦、哀怨、恶意、黑暗、仇恨与丑陋;就如同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何本应充满欢声笑语的街坊邻里,为何会沦落到你死我活、势不两立的地步。举起铁锹之人与落入土坑之人,他们可能本是邻里、本是亲戚、本是朋友,可单单是那小小的一个不同,便让他们站在了对立面,让他们一个成为了将死之人,一个成为了杀手。
如今的祁国就如同在燚教统治下的焱国一样,血流成河,冤魂密布,那自己当初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自己的国家?为了自己的亲人?还是为了将一批人从火海中救出,却又将另一批人推入深坑埋没。她发觉,上苍或许当真是公平的,上苍对自己的审判并不是不公,让如此间接地双手沾满鲜血的自己,一生悲惨地面对失去,一点点地被火焰折磨致死,又有什么错呢?
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女被士兵扯着头发从朝青的身旁揪过。女孩儿痛苦地叫着,她用自己那被捆在了一起的双手,紧紧地揪住了朝青的一角,向着朝青投去了那绝望的求助。可她的求助却终是无用的,高大的士兵只是将她的衣领一提,她便被粗暴地扔入了那不远处的土坑之中。士兵对着朝青歉意地点了点头,朝青却是不忍直视地避开了。
纵使已经步步远离了这土葬场,可方才眼前的一幕却是在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衣角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女孩儿的温度。如此想来,那错经断骨痛意好似已经不再痛了,因为它们已经从痛,变成了一种救赎。至少,身为这害死这千百人的罪魁祸首的自己,并不能若无其事地活着,而是在时时刻刻接受着上苍的惩罚,分分寸寸地感受着皮肤乃至内脏被烧毁的痛;被惩罚到咽气的一刻,痛到再也无法感受到痛。
那对母女,那对无辜的母女,她们若是知晓这个,知晓自己的报应,那她们在跨过忘川河时,或许会舒服些吧,她们在喝下孟婆汤时,或许会情愿些吧?若是她们仍旧无法原谅罪孽深重的自己,那自己也只能在地狱之中慢慢偿赎……
……
在额头上那冰冷的刺激下睁开了双眼,入眼处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妇女。
“阿榈,她醒了。”女子好像转过了头,对着房门口的另一个人说道。话语方落,一个熟悉的身影便伴随着那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来到了朝青的眼前。
“大……”意识到自己眼下的女子装扮与真实面孔,朝青竟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的人了。
“呵呵,槿儿竟是连一声大哥都不愿叫了呢,”那数月未见的男子苦笑了笑,“没想到,三弟你居然是……或许我得唤你一声青儿妹妹了呢。还好我们这是已经被驱逐出了京城,不然若是父皇与二弟晓得了真相,估计是得被一口水给呛死。”
“……”
“青儿莫紧张,你大哥他就这德性,”一侧的妇女尴尬地笑了笑,“人前寡言,人后却嘴刁到气死人不偿命。是你师父和师娘让我们来寻你的,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了,青儿你放心,我们定不会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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