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于何家还是忠于秦渝,这其中的差别可就大了。
秦浣谨慎的跟在李徽的身后,穿过挂着暗红色幔帐的廊道,来到了宫室内殿之中。
“陛下,殷王殿下来了。”内殿之中静静地,重门之后,却并不见其他宫人的身影,倒像是被特意遣出去了一般,只李徽一人进内通传。
“快让小侄儿进来吧。”秦渝的声音有些哑哑的,若不是生病,便是……哭过了。
秦浣心中一软,他隐隐地猜到秦渝今天传召他来做什么了。不动声色的走进内殿,照常向秦渝行礼,待到对方免礼后,秦浣才起身看清了殿中的一切。
果然如他所想,秦渝眼睛红红的,俨然是刚哭过后的模样。而他身前的桌案上,放着的正是那只蒙着黑纱的香炉。
“小侄儿你来了。”秦渝清清嗓子,想要做出殿前庄重的样子,但试了试,觉得做不出,索性就放弃了,泪汪汪地向秦浣招了招手。
一旁的李徽俯身在秦渝的耳侧,不知说了些什么,大抵也应是些劝慰的话,而后又亲自沾湿了帕子,为秦渝净了面。
秦浣站在下侧,虽是垂首却仍将那李徽的动作尽收眼底,心中已然做出了计较。只等待秦渝被收拾好后,才又上前一步。
“逝者已去,还望陛下保重自身,切莫太过哀思。”看着秦渝那般模样,秦浣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出言安慰道。
“朕,朕知道,”秦渝被擦过脸后,仍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模样,他又抬头望了一眼李徽后,才对秦浣说道:“今日把小侄儿叫过来,就是想让你陪朕一起,把二哥送到万佛阁去。”
秦浣微微一愣,随即又觉得此举也是合情合理的,便俯身又拜了一下:“是,臣愿陪陛下走这一趟。”
秦渝点点头,捧起了那香炉,又觉得不妥,才交到了李徽的手上。他从桌案前起身,忽地像是又起了什么疑惑似的,望了望面前的秦浣,转头又看看身侧李徽手上的香炉,而后再次望向秦浣,口中有些含混不清:“小侄儿……二哥……?”
“陛下,怎么了?”秦浣察觉到秦渝的反应,心中也被提了起来,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秦渝却依旧是混混沌沌的模样,又来回看过几次后,摇摇头:“没事,朕,有点糊涂了。”
“陛下若是身体不适,不妨改日再去,也是一样的。”一旁的李徽自然也看得出秦渝的不对劲,温言提醒道。
可他一说起这个,秦渝就赶紧摇摇头,固执的说:“不不,朕没事,现在就去……也该让皇姐见见二哥了,可别让她等急了。”
说完就匆匆往外走去,李徽只得跟了上去,秦浣暗暗地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疑惑,刚刚秦渝那样子,到底是不是发觉了什么呢?
可无论是自己的重生,还是秦渝的痴傻,里面都有太多玄乎不清的东西,不能强求也没法查证,如此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秦浣一路上思索着这些心事,只低头跟在秦渝与李徽的后面走路,并未太注意究竟走到何方了。直到鼻间嗅到了那浓浓的檀香之气,他才回过神来,前脚已快踏进万佛阁的大门了。
烟雾缭绕的佛殿上,三丈高的金身弥勒坐卧于其间,以不变的慈和之笑应万变的芸芸众生。
飘摇的莲花经幡间,一身穿僧衣头戴青灰僧帽的女子跪坐于佛前,端生得一副姣好的面容,神情却极是寡淡清素,让常人见了生不出半分亲近的意思。可秦浣却恨不得立刻走上前去,哪怕只是与她好好的说上一会儿话,好好的听听他这个昔年仪态万方的胞姐,这些年来究竟过得如何。
“珑颜皇姐,朕带着小侄儿来看你了。”秦渝快步走入到佛堂中,看着佛前之人,忍不住开口叫道。
珑颜停下了手中的木鱼,慢慢张开眼睛,淡漠地向秦渝行了一礼:“陛下又忘了,该叫贫尼静慈才是。”
秦渝苦了脸,想了想后从李徽手中接过那蒙着黑纱的香炉,向珑颜面前一送:“师父莫怪,刚刚那声皇姐,就当是朕替二哥叫的吧。”
珑颜平静无痕的面容上刹那间生了波动,她虽早已从赵擎烽那里得知了骨灰一事,但赵擎烽顾念秦浣重生一事太过离奇,所以并未告诉珑颜。此刻她只见亲弟的骨灰在前,怎能不万分悲切?
“他们说,近来不宜动土建陵,所以朕就想着,让二哥先在皇姐这里吧,日日受些佛光佛气,应该对他也是有好处的。”这一次,秦渝依旧叫着皇姐,而珑颜却没有再拒绝。
“是……让他先在贫尼这里,让贫尼好好陪陪他。”珑颜终是慢慢地伸出双手,将那香炉接了过来,小心地拢在了手间。
秦浣望着姐姐的模样,眼睛一酸,好容易才守住没有落泪,却仍忍不住向前一步,对着珑颜行了一佛礼后说道:“多日不见,静慈师父可还记得侄儿?”
珑颜还未从那悲切中走出,又见着大哥的遗子,心中顿时又疼又怜:“贫尼怎会忘了殷王殿下,这几月不见,殿下又长大了不少。”
秦浣不禁在心中暗叹,这些年来只怕安平便是珑颜皇姐心中最后的希望了,只可惜如今他也……却不知来日,皇姐知道自己回来了,安平却不在了后,究竟是喜是悲。
将那些杂乱的思绪抛开,秦浣也知如今再想那些实在无益,转而将注意放到眼前之事上来:“侄儿自月前天钧行宫一乱中侥幸逃出后,常感念此乃佛祖庇佑,故而闲时手抄了些经文,想要托静慈师父替我供于佛前,不知可否方便?”
珑颜并不知秦浣究竟何意,只是直觉她这侄儿今日有些难以言说的感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一旁的秦渝和李徽,而后才答应到:“哪里有什么不方便的,殿下只管送来就是。”
秦浣听后又行了一佛礼:“那我今日晚些时候派人给师父送了来。”
珑颜自然满口答应下来,之后秦渝又拉着他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被李徽再三催促后,才带着秦浣离开了万佛阁。
夜过二更,珑颜依旧在佛堂之中诵经礼佛,口中念得是最能静心的经文,可心中之乱从未有一刻停息,眼神亦是时不时的落到佛前供奉的那只香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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