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山也很懂得「见好就收」,不会让老人家没面子了,便又圆过去说:「不过,确实是我走漏眼,居然没看出何君是这样的反复小人。我看这都是误会,是他胡编乱造的,最起码,咱韧子也不是基佬啊。」在一旁沉默已久的韧子一听,赶紧举手:「我是!我是!」顾晓山吓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啊?」
顾晓山听到那个何君的消息时,根本没当真,认为是何君对韧子起了歪心邪意才搞得那么难看。顾晓山直到现在才开始审视「韧子可能是GAY」这件事,但他好像很难做得到,瞠目结舌。郁老爷也帮着韧子「确定GAY的身份」:「还说这个呢!嫌我不够怒是吗?」顾晓山一下子根本反应不过来,眼睛睁得极大,使得他原本柳叶似的眼形都撑得像杏仁一样。
顾晓山就这个反应,像是无知儿童去迪士尼公园走错路入了侏罗纪公园一样,满脸的怀疑人生「白雪公主不可能是小眼獠牙小短手」。顾晓山的反应不妙,韧子一下挺慌的,也有点头痛了,捂着额头,挺不好意思地说:「嗯,是真的。」
郁老爷愣了愣,其实他这演打仔的戏就是想给韧子和顾晓山制造机会。毕竟根据以往经验,他每次暴揍韧子揍到受不了,顾晓山就会收留韧子一段时间。郁老爷为了这个目的,想了想,说:「唉,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还是打死你吧!」说完,就举起了拐杖。
顾晓山算反应过来了,拉着韧子就跑了。
韧子坐上了顾晓山的车里时,也在小心翼翼地观察顾晓山。顾晓山的神色倒是恢复如常了,像根本啥都没发生一样,淡定开车。反而是韧子自己有些忐忑不安,也不敢说话,尽管他不免认为车里安静得有些可怕。顾晓山大概也这么觉得,便打开了音乐电台。车厢里一下子充斥了流行的旋律,空气也不似那般凝固了。
顾晓山将人送到了市中心公寓楼下,说:「你还是在我家躲几天吧。」韧子不住点头,顾晓山又说:「我先去上班,你自己上去吧。这次别把狗子送来,我过两天要出去。」韧子听了,瞪圆了眼睛:「你去哪儿?」顾晓山好像觉得很好笑:「出差啊。我很忙的。」这句话倒是不假。顾晓山的确挺忙的。韧子便说:「那狗子来也没关系啊,我可以照顾它。」顾晓山笑出声:「你能照顾好自己我就阿弥陀佛了。」说完,顾晓山就驱车离开。
韧子再次到达了顾晓山公寓,心情又是起起落落的。他高兴自己终于跟顾晓山表明性向了,但另一方面,他又很担心。他隐隐觉得顾晓山挺不高兴的,但又没什么证据。
到了晚上,顾晓山还不回家,韧子就跟个怨妇似的给顾晓山发信息:「小山哥,你咋还不回家做饭啊。」顾晓山根本没回他。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的事情,韧子极忐忑地等了半天,手机没响,倒是门铃响了,是外卖到了。顾晓山给韧子订了外卖,说今晚加班。韧子这下真的怨妇了,心想:「小山哥不理我了,为啥啊?」
到半夜的时候,韧子一边吃着方便面宵夜,一边给顾晓山打了几个电话。最后,顾晓山还是接了:「什么事?」韧子便说:「哎,你终于接电话啦?我以为你死了!大半夜的你在外面哪儿浪呢?」顾晓山答:「我不说了我在加班吗?」韧子感觉这话听着怎么不大可信呢:「那我以前打给你的时候你都会接啊。」顾晓山便说:「行吧,有什么吩咐,二少爷?」韧子也噎住了,半天才说:「也、也没啥,你这样没个信儿的,我就担心你在外面怎么了嘛。」顾晓山默了几秒,又说:「我在处理你和何君的事。」韧子一下头皮发麻:「啊……那么难处理吗?」顾晓山答:「不难。」韧子忐忑一阵,又说:「你现在跟何君在一块吗?」顾晓山说:「大半夜的我跟他在一块儿干嘛?」这话倒是在理。韧子干笑两声:「是的、是的。何君没在呀?」顾晓山的声调有些微微的抬起:「你想见他?」韧子赶紧否定:「不、不想。还是不要再见到他比较好。」顾晓山便沉沉地说:「那他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顾晓山这话倒是说到做到。韧子之后确实也没见过这个人了,也渐渐忘了。后来某一天突然想起,他还疑心地问顾晓山:「你该不会找人把他做了吧?」顾晓山的回答语带嘲讽:「你以为在演黑社会?」
到底顾晓山在忙什么,韧子也无法知晓。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是很忙的,现在长大了,他哥也很忙。偶尔他抱怨一下,都会被认为不懂事:「你以为我喜欢加班呢?家里有个不喜欢干活的,就得有个人多干活。」「家里不喜欢干活的」那个显然指的是韧子。
闲人韧子便闲在家里,一直等顾晓山回家。期间,他肯定是不会坐以待毙的,按三顿地给顾晓山发信息。这天顾晓山从办公室的休息室里醒来,摁开手机就看到韧子的短信连发「在吗」「不在吗」「不在就不在吧」「我在家里吃早餐」「小山哥买的麦片真好吃」「啊,我好像不会用洗碗机」「没关系,我把碗连着厨余一起扔了」「到时给你买一套新的」。顾晓山无奈至极:「这个败家的。」
见顾晓山不回话,韧子也不好一直「骚扰」下去,就自己去KTV点一首《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第29章
顾晓山一打开门,就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扑来,险些以为三哈在家,但仔细一看,是韧子跟三哈似的屁颠屁颠地跑来迎接他。想到三哈那副傻样,顾晓山开玩笑地说:「就差叼个拖鞋你就完美了。」结果韧子这直肠子的真的打开鞋柜给他拿拖鞋了,当然也没叼着,就是空手拿过来,也挺让顾晓山震惊的。顾晓山赶紧把拖鞋拿过来,大概是怕了韧子真的会「叼拖鞋」。他满以为自己够了解韧子了,可是经历和何君的事情后,他就不那么确定了。
顾晓山一边自己穿拖鞋,一边说:「傻子,你吃饭了没?」韧子摇摇头,说:「我等你回来……给我做饭呢。」顾晓山听前半句还挺动容的,后半句出来就没啥好说了。顾晓山说:「我在外面吃了,现在给你点个外卖吧。」韧子也闻到顾晓山身上有些烟酒味儿,应该是去应酬回来了。韧子有些心疼小山哥每天忙里忙外的,又说:「不用了,我吃个麦片就好。」顾晓山便说:「那不成,你不会弄洗碗机,吃完又扔掉碗筷?」韧子也挺心虚了,愣愣地说:「那、那你怎么不雇个保姆呢?」顾晓山笑了:「我很少来这边住,雇保姆不等于是贴钱请人住我的豪宅?我是傻子吗?」韧子也无言以对了。顾晓山就说:「每天都会有钟点工来打扫的,你不会洗碗,就把碗筷放水槽里,她会处理的。」
韧子愣愣地点头。顾晓山径自从螺旋楼梯上楼。韧子又追着问:「你去哪儿啊?」顾晓山扔下一句「去洗澡,你自己玩吧」,就丢下韧子上楼了。
顾晓山洗完澡,穿着家居服下楼,见韧子还巴巴地看着他。顾晓山觉得自己明明也没干啥,但韧子却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大概还是因为韧子睫毛浓郁、长一双微微下垂的杏眼,颇像某种犬类,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有些丧,所以看着比较可怜。
顾晓山对他还挺无奈的,说:「咋了,傻子?」韧子也不拐弯抹角:「首先,我不是傻子……」顾晓山动了动嘴角,忍了一下才没提出异议。韧子见顾晓山默认了,便继续说:「第二,你这几天怎么都不理人?」顾晓山忍不住「噗嗤」笑了。韧子见状薄怒:「你笑什么!我跟你认真说话!」顾晓山笑着答道:「没,就你这样特别像那种烦人的女朋友。」
韧子心想「噢,小山哥嫌我烦人了」,嘴角又垂下去了。顾晓山摊摊手:「我不就没回你几条信息吗?你也经常不回我信息啊。」韧子正想质问「我什么时候没回」,才似忽然记起来,在他毕业之后、「转弯」之前,和顾晓山虽然好,但也不是天天见面、联系的。SNS聊得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不回对方信息根本不是大事。
顾晓山又说:「你要为这个跟我闹的,也太奇怪了。」韧子赶紧撇清,表示自己不「奇怪」也不「烦人」:「不、不是这样的……可能是因为我怕你……」顾晓山问:「怕我什么?」韧子挠挠头,说:「怕你发现我是GAY之后……嗯,那个,瞧不起我。」顾晓山服了:「你这想法从何而来?」韧子有些不安,在沙发上坐不住,挪来挪去的,最后盘膝坐着,但还是不自觉地摇晃着身体:「我……我也不知道,说不上来……但我感觉,你知道我是GAY之后,就不太高兴。」
闻言,顾晓山还是有些愕然的,便沉默了几秒。这几秒对韧子来说也挺难熬了,所以韧子等不了地开口将安静打破:「也许是我感觉错了吧。反正我就觉得你不太高兴,所以我才一直『骚扰』你,结果你又不理我,我就更慌了。」顾晓山点点头:「是的,我是有些不高兴。没想到你也不笨嘛。」这句「不笨」,在韧子脑内就当是夸自己聪明了。韧子挺满意的,又说:「我肯定不笨啊。你以为能瞒过我嘛?所以你还是瞧不起我了,是不是?」顾晓山无奈地说:「且不说我是你朋友,就说我自己也是GAY,怎么可能瞧不起你?」
韧子便道:「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呢?」顾晓山也想搞明白这一点,想了想,说:「我想吧,大概是因为你先跟别人出柜了吧。唉,跟你爹说了就罢了……最让我火的,是何君都比我早知道这件事。」韧子一下也挺愧疚的:「其实我也挺想和你说的,但也没找到机会……」顾晓山答:「行了,所以你之前刚从我这儿回家后被老爷子打,又不吃饭生病了,那会儿的事,是吧?你说你的心事就是这个?」韧子重重地点了头,承认了:「对,那个时候老爷子挺气的,但后来见我那样也心疼,所以支持我了。」顾晓山沉默了半晌,才说:「嗯,世伯是个慈父。」
顾晓山出柜的路没那么顺遂,和父亲冷战了好几年,通过夺取公司的控制权,才获得了认可。不过成长在这个糖果玩具零花钱都要靠「绩效」计算的家庭,顾晓山并未对此太过在意。他已经很习惯与父亲以「博弈」的方式相处。事实上,顾晓山和这个世界都是以「博弈」的模式相处的。
韧子察觉到顾晓山的情绪变得低落,便认为是自己的错,皱着眉头跟顾晓山道歉:「这件事我太不对了,我本来也想着先告诉你的。只是那天回去跟老爷子吵架,吵着吵着就说出来了!还有何君,我也没跟他直说,就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听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韧子如此笨拙地解释,顾晓山反而释然地笑了:「你不就是这样子的么!也不能怪你!」
说着,顾晓山好像撇开了那些乱糟糟的情绪,终于回归了理性,便提问:「可是你怎么会忽然转变了性向?你真的确定吗?」韧子咬咬牙说:「我爹也这么跟我说的,但我跟他详谈之后,他也理解了。我自己也知道,我这人做挺多不靠谱的事情的,但这个事情我是真的想清楚了。我之前恋爱失败,就是我都不知道自己其实喜欢男人啊!」这话听着非常诡异,可顾晓山偏偏接受了这个听起来很荒谬的说法,大概因为韧子就是个荒谬的人。
顾晓山点点头:「你想清楚就好了——不过就算错了也没关系,大不了改回去,你命好,容错率足够高。」韧子听得糊里糊涂的:「什么容……什么率……」顾晓山笑了笑,决定用显浅的语言解释:「你是郁韫韧,可以比一般人都任性。」
第30章
韧子只能当作顾晓山是支持自己了,也不生气了。而顾晓山也确实挺忙的,这两天疯狂加班,过两天就去拎包出差了。临行前的一晚,顾晓山忽然问了韧子一句:「你记得你妈妈的样子吗?」韧子光听这句话,就眼眶发红:「确实不太记得。」说着,韧子又鼻头发酸:「我是不是很没良心?」顾晓山笑了:「没,我也不记得。」
之后,顾晓山就赶飞机去了,出差的几天也没联系韧子。韧子挺忐忑的,想给顾晓山发信息,又怕让顾晓山再次联想到「烦人的女朋友」,于是旁敲侧击地给徐芸芸发信息,说:「顾总这两天心情不好吧?」徐芸芸回答得很含糊。韧子终于觉得挺不妥的,于是借机约黑仔出来吃饭。黑仔是开会所的,消息很灵通的。韧子在席间又问黑仔说:「小山哥这几天是不是有问题啊。」黑仔答:「那必须啊,亲妈死了不有问题啊。」韧子大惊失色:「你说什么?!」黑仔也大惊失色:「啊?你不知道啊?」
韧子终于体会到「好朋友出了事不告诉你,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巨大失落感了。
他更加自责,感到自己之前的举动伤害了小山哥,同时也很担心小山哥现在会不会很难过。他回去就拨通了老爷子电话,问道:「爸,你知道吗?原来小山哥的母亲过世了!」郁老爷大惊:「啊?什么?你现在才知道吗?」韧子也大惊:「啊?什么?您也一早知道了吗?」郁老爷大惊:「当然啊!不然呢!所以我才叫你去他那儿住啊!多多安慰他,陪伴他啊!」
韧子通过郁老爷的消息才得知,这两天顾晓山不是出差了,是奔丧去了。而前两天顾晓山忙得脚不沾地,也与此有关。
郁老爷觉得挺怪的:「你俩不是挺好的么?你不还住他那儿?他没跟你说过一个字儿吗?」韧子的心情一下跌入谷底:「真没有。」郁老爷想了想,便说:「嗯,既然如此,你也当不知道吧。」韧子忍不住反驳:「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当不知道?」郁老爷便劝说:「既然你都去到他家那儿呆着,天天跟他处着,他都不告诉你,就证明他没想跟你说,也不想跟你聊这件事。你硬凑过去,不是找不痛快吗?」韧子的心更揪起来了:「那也不成,他现在肯定很孤单,我得找他去!」郁老爷骂:「他那个短命老母灵堂那儿几百号人挤着抢遗产呢,孤单个屁啊!」韧子忍不住责怪道:「老爸,你怎么这么说话,对死者不敬。」郁老爷便道:「我就是骂她!咬我呀!」韧子倒是噎住了。郁老爷又说:「你又不了解顾家的事,我劝你别去搀和。别看顾晓山那小子老是笑嘻嘻的,内里心思不知多重。你别闹他了。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韧子思考一番,觉得自己就是听了父亲的话,才没第一时间跟顾晓山坦白性向,搞得顾晓山不愉快的。他又想,如果他当初第一时间跟顾晓山出柜了,说不定顾晓山也会「投桃报李」,跟他敞开心扉谈论丧母之痛。不至于弄得今天这样,有了隔阂了,反而说不上话。
所以,韧子决定放弃父亲那套「你猜我猜你猜我猜不猜得到你猜什么」的技术流套路,打算追求本心,用真诚打动小山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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