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竹惊叫一声:“大师!”
就见这和尚忽地碎裂,如劈山开石,千凿万断。四周腾起无数尘雾,黑红二色,久久不散。
沈抟走上两步,叹道:“我早该知道,他就是那座土庙所化,铜钱剑伤了他。他要我们杀了他,就是想以人的身份去轮回。”
薛竹收了一部分黑红二色的泥土,用和尚脏破的僧衣,把剩下的土笼住,迎风一扬,口中祝道:“清风借力,得到西方!”
四月底,天渐热了。
沈抟驾车,帘子掀起,薛竹懒洋洋的歪在车里,道袍垮顿,散发披肩。冲外说:“师父,还找不找无痕火?”
沈抟道:“端阳已近,恐怕要日夜兼程才回得去。来不及了。”
薛竹叹口气:“唉,到底还是白忙。”
沈抟紧了紧缰绳,道:“没有啊,我们没能成就他,可成就了自己。”
薛竹说:“可也是!不过,我哄那老秃驴快一个月,可不是为了自己。”
沈抟笑了:“行行行,我知道你道法高深,度妖化人,功德无量。不用说一路吧?”
薛竹把车帘子一放,嘟囔道:“什么鬼评价!”
沈抟在帘子外笑得浑身乱颤。
……
高咏楚词酬午日,酒杯深浅去年同。
端午前一日,沈薛二人终于赶回怀安观。大门一开,正对着三清殿。老萧坐在供桌底下,箕着腿,斜着肩膀,背对门口。
薛竹赶上几步,叫一句:“萧前辈!你这果然是文成武德,泽被苍生,法力无边...”一边胡说,一边就要进殿。
沈抟身形一纵,一把拉住:“别动!”自己踏前一步,看看殿内横致一排树枝,殿外散落几块碎瓦。面色一暗,嗓音沙哑,叹道:“万山固形阵,你还真是守信。”
老萧慢悠悠转过身,懒懒一笑:“你们也守信。没到端午就回来了。我怎么能不等。”
薛竹双目圆睁,鼻子发酸,眼圈泛红。只见萧老道肤色青白,脖子和手腕上,绿色的脉络清晰可见。瞳孔模糊,手脚和耳廓状似皮革。如果李谭在,定会断出,这身体...早死多时了。
薛竹又叫一声:“萧前辈...我们,我们还是晚了。你...”哽咽不下去了。
老萧望望薛竹,道:“小郁离,你也是个使阵的。供桌上我留了几张阵图,你学了,治你师父去。我没教他!”又望望沈抟,模糊的眸子里不知有什么,半晌,轻轻道:“他们不怪你,我也不怪你。放过自己吧,小师弟...”
又朝三清望了望,伸手抚乱了身前树枝,原位平躺,再不动了。
沈抟心中大恸,面色沉寂,一动不动。薛竹不敢劝,只得陪他站着,不言语。
没过半个时辰,薛竹觉阴凉侵身,微感不适。回头望去,观门处转出一人。红袍革带,幞头软靴,面色苍白,身量稍小。
薛竹一惊,稽首见礼:“崔官人。您这是...?”沈抟听他称呼,也颇惊讶,回头见礼。
崔易拱拱手,说:“这位就是若虚子道长吧。闻名不如见面。”
沈抟欠身道:“贫道沈抟。上次,还要多谢崔判官。”
崔易轻飘飘的摇摇手:“不值什么,我这次,是来接若冲子道长轮回的。”
沈抟望了望殿内,叹道:“师兄得崔判官看重,想来也能宽慰。”
崔易病歪歪得虚弱一笑:“萧道长大善大勇,除恶惩奸,寿元一百三十四岁。我能来接他,还是颇为荣幸。”
薛竹依照和萧老道的约定,亲自放了三张直符,执子弟之礼,放九幽灯,放斛食焰口,诵经打醮。
沈抟朝崔易深施一礼,崔易点头,双手一招。萧老道丹田处飘出一股青烟,袅袅而起。绕着沈抟和薛竹各转了一圈。自行去了。
崔易便告辞说:“二位,我这便回去了。日后...”犹豫半晌,还是说:“日后不见最好。告辞。”
转身慢行,出门去了。
待到若冲子道长五七过时,正好入伏。薛竹逢七打醮,沈抟仍是有些闷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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