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学校马厩归还马匹时,叶普盖尼看到阿列克谢站在遥远的位置看着他,叶普盖尼也默默看向他,从心底为自己无懈可击的平静感到骄傲。阿列克谢遥远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自己走掉了。第二天,叶普盖尼在自己右手的手腕处增添了一个十字架的刺青,那些隐藏在血液里的脏东西被牢牢地锁住了。
第十九章 毕业
我爱你,我不久就要死去;
我曾经旅行了迢遥的长途,
只是为的来看你,和你亲近,
因为除非见到了你,我不能死去,
因为我怕以后会失去了你。
——惠特曼《从滚滚的人海中》
索洛维茨已经近在咫尺,爱莲娜的情绪就越发高涨,在酷寒的空气里,她哼着歌翻着行李里的礼服,开心地问叶普盖尼哪一件更加合适去见阿伯特。叶普盖尼有点好笑地看着她:尊贵的小姐,您穿成这样出现在索洛维茨会吓到大家的。
爱莲娜把礼服在身上比划着,嘟囔着说:我和沙夏还没有正式的婚礼,就算星辰陨落,风雪连天,我也要美丽地嫁给沙夏。
叶普盖尼看着她熠熠生辉的脸庞,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兄长一般的柔情:小姐,你能穿越风雪到索洛维茨来嫁给沙夏,即使穿着稻草也是美丽和伟大的。
爱莲娜有些感概地抓着那件漂亮礼物,对着镜子说道:不,热尼亚,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事情。如果沙夏不在索洛维茨,如果他依旧是那个出生高贵的热情诗人,我依旧是那个名门世家的小姐,我不会选择他。你应该知道,热尼亚,那种超越常态的热爱与激情,是不会维系一生的。看着这种热爱与激情的流逝是一场漫长的酷刑,我不会让自己置身于这种漫长的刑罚里。我有时候想,在另一个人生里,或许我们会再次相遇,或许我们都出生平凡,或许他不再是诗人我也不再是名门小姐,或许我们也会相爱、结婚,然后因为热情消逝而分开。
爱莲娜从镜子里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普盖尼:亲爱的少尉,命运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索洛维茨的风雪将热情封存在了它永恒的年龄,让沙夏永远是那个二十岁的青年诗人,这实在是一件残忍又浪漫的事情不是吗?
接着,爱莲娜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快活地念道:
或许命运,像一个艺术家出现,
趁他们的感情还没有,完全消散之际,
在时间改变他们之前把他们分开:
这一个在另一个眼里似乎还永远是他原来的样子,
赏心悦目的二十岁青年。
叶普盖尼看着她,在索洛维茨不出半年,这位尊贵的小姐就会渐渐流失掉自己美丽的容貌和健康的身体,冰雪能够封存热情,但也会摧毁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而爱莲娜是如此兴高采烈地迎接着这一切,像是神话里走上祭坛的少女。
有好几个月的时间,阿列克谢再也没有打扰过叶普盖尼。到了夏天,阿列克谢、阿伯特和库里克他们这一批士官生就要从学校毕业,成为一名正式的军人。这一年的毕业典礼非常的隆重,圣彼得堡许多头面人物都参加了,叶普盖尼站在人群里,看着阿列克谢穿着正式的军装站在台上,尽得法国剪裁精髓的深色衣服配上红色的肩章,让阿列克谢的脸庞显得成熟而轮廓分明,如果不是见识过蛮横幼稚的阿列克谢,叶普盖尼肯定会觉得那个笔挺地站在台上的男人是一个稳重而有责任感的战士。
在炎热的天气和缤纷的彩带里,叶普盖尼额头密集地出着汗。他走到阴凉的走廊里,人群在他身边来来往往,士官生们在三三两两地交谈着、互相祝福着。叶普盖尼看到一群人簇拥着阿列克谢走了过来,他们靠在墙壁那边,兴高采烈地商量着晚上的活动。阿列克谢透过人群看到了走廊另一边的叶普盖尼,他挑起了眉毛,仿佛是耐不住炎热的天气,缓缓地解开上衣领口的扣子,轻轻地用手指关节在锁骨处按着,在汹涌的人群中,唯有叶普盖尼知道那是一种隐秘而不为人知的挑逗和挑战。叶普盖尼低下头笑了一下,过了这么久,阿列克谢居然还这么不甘心的幼稚着,他抬起头直直地盯着阿列克谢的眼睛,也轻轻地解开了自己领口的纽扣,用手指抚摸着锁骨处,眯着眼睛,带着挑衅与蔑视的神情。阿列克谢脸上那种隐隐的得意转化为一种深层的怨恨,他有点懊恼地看着叶普盖尼在锁骨处打转的手指,忍着自己的怒气。
晚上,阿伯特邀请叶普盖尼一起去参加毕业生的聚会,叶普盖尼知道阿列克谢也会在,但是他对此并不畏惧,他甚至感到自己正一点点在这战争中占据上风。
这是圣彼得堡美好的夏夜,士官生们脱去了严实的制服,围在篝火边喝酒、唱歌、聊着往事与前程。别离的愁情和奔向前程的激动,让大家都显得情绪高昂。阿伯特喝得有点太多,胡乱叫嚷着,库里克沉默着,使出十足的力气紧紧抓住他,把他限制在自己的怀抱里。与之相反的是阿列克谢,平常兴致很高的他今晚坐在火堆旁一直往自己嘴里灌酒,一言不发。叶普盖尼隔着熊熊的火焰看着自己的前任情人,他们偶尔会目光相接,阿列克谢的眼睛里有一种深刻的隐痛和不甘,但是叶普盖尼不再是那个看着情人委屈神情就会妥协的小男孩,他自然地和人交谈着,不理会火焰另一边阿列克谢的情绪。
酒喝到半夜,大家惯常地开始谈论起了女人和情事,有人说着最近城郊来了一群吉普赛人,棕色肌肤的女郎风情万种,一头黑色的长发更是诱人,在哄笑声和下流笑话中,阿列克谢低着头拨弄着手里的酒瓶,低沉地说道:我还是更喜欢金发。士官生们好奇地叫了起来:为什么啊,廖莎?
阿列克谢捏着酒瓶,用有点颤抖的声音说道:因为,因为我曾经能够摸到它。
说着阿列克谢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火焰对面,满脸都是眼泪。
这个晚上,叶普盖尼一点酒都没有沾,他保持着惊人的冷静和克制,看着他的前任情人在他面前一点点溃不成军,他微笑着说道:廖莎,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理所当然属于你的。
阿列克谢几乎马上就要跃过火焰冲向他,叶普盖尼握住了藏在衣襟里的一把匕首,想着无论阿列克谢是要冲过来杀掉他或者亲吻他,他都不会对阿列克谢客气。好在库里克紧紧地按住了阿列克谢的肩膀,平静地说道:廖莎,热尼亚说得对。
阿列克谢把自己手里的酒砸进了篝火堆里,起身走掉了。叶普盖尼看着那突然暴起的火焰,看着阿列克谢惨痛的表情,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手腕处的十字架纹身,一种刺痛而骄傲的感受带给他别样的快乐。
是的。也该轮到阿列克谢体会一下不受控制的情感有多可怕、崩溃掉的尊严有多痛苦、不能克制的冲动有多磨人、一个人永远在输给另一个人有多难受。以前总是阿列克谢掌握着两个人关系的钥匙与控制权,现在该是叶普盖尼夺回主动权的时刻了。
第二天一早,叶普盖尼去送别阿伯特和库里克,他真实地难过起来。温柔热情的诗人和沉默坚毅的军人,以及与他们相关的一切,伏特加、诗歌、音乐、小酒馆的寻欢、美人窗下的矗立,都显得遥远和珍贵。叶普盖尼和一群低年级的士官生一起来送别这群毕业生,他们互相拥抱着献出彼此的祝福。阿列克谢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有力地拥抱着每一个人,亲吻着大家的面颊做出道别。轮到叶普盖尼的时候,阿列克谢有点愣住了,然后他怀着一种恶毒的笑容,靠近了叶普盖尼的嘴唇,叶普盖尼惊了一下,想把头侧过去已经来不及,但是阿列克谢在几乎要贴上他嘴唇的地方停了下来,慢慢地退了回来,用一种冷漠的声音说道:哦,我忘了,热尼亚你很讨厌这个,觉得很恶心。
在一群士官生疑惑不解的目光里,在叶普盖尼冷淡而高傲的眼神里,阿列克谢抱着双手,微笑着解释道:热尼亚知道我在说什么。
这是阿列克谢去往南方赴任前和叶普盖尼最后的对话。一直到夏天结束,黄叶再次铺满了圣彼得堡,叶普盖尼都没再看到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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