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这一次,他先遇上的陆崇,他先抓住的陆崇,这个人对他千般万般好,给了他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可能给他的维护和照顾。
走出法院,韩滢追了上来:“陆先生。”她喊了一声,有些畏惧路程的说,“陆先生谢谢你。”
陆崇:“不必。”
韩滢又目光复杂地看着骆文承:“文承,我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骆文承微微一愣,点头说:“可以。”
两人走到一边,韩滢低声说:“对于那三年,我真的很抱歉。”
骆文承说:“其实你不必向我道歉,这件事,我确实有一部分责任,那三年牢也不算完全冤枉。”
韩滢对上他平静淡漠的眼睛,不禁说:“你……真的变了很多。”
“经历了那么多,总要长大的。”骆文承的目光落在她的断腿上,“这件事,其实是我需要向你道歉。”
韩滢顺着他的视线看下来,苦笑一声:“跟你没关系,当年我被撞之后,大约骆文俊觉得不太满意,在我的药水里动了点手脚。”
当时的情况是真的有些危急,骆文俊动了她的药水,可能打的主意是要她的命。
她一死,骆文承判刑会重得多,甚至在当时一面倒的舆论下,基本会是死刑,而骆文俊也会因为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而在骆家过得更好。
但是她命大,最后只感染坏死,丢了一条腿,命却是保下了。
“可笑吧,我把他当亲弟弟,他却要我的命,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报应?”
韩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一件事,我曾答应过我的母亲永远都不会说出口,哪怕是当初对骆文俊,我也没有透露过半个字。”
骆文承微微蹙眉,他有种预感,这个故事背后,和他有关系。
韩滢继续说:“我最小的舅舅十几岁的时候肚子里长了瘤,恶性的,但如果当时做手术的话,是有机会活下来的,但是我外公外婆当时很穷,家里儿子又已经很多了,所以他们选择放弃治疗。
但我小舅舅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他想要活下去,他跟外公外婆闹,但是没有用,家里就是拿不出钱,所以他决定自己挣。
但是他仅仅小学毕业,能干什么呢?他最后决定铤而走险。”韩滢停顿了一下,“他加入了一个人/贩/子团伙。”
骆文承瞳孔微微一震。
“他盯了那个乡下的卫生院很多天,里面有几个产妇,什么来历,都摸得差不多了,但他一直不敢动手,直到那天来了几个人,里面那个产妇快生了,他们好大的派头,很富有,把卫生院上下指使得团团转,弄得很混乱,我的小舅舅就心一横,趁机动手了。”
“那个被他偷走的婴儿就是后面来的那个产妇的孩子,就是骆文俊。
但小舅舅把婴儿偷出来就后悔了,他才十几岁,他很害怕,他把婴儿抱回了寡居的大姐,也就是我的母亲那,支支吾吾地就是不肯说婴儿的来历,后来被逼急了才说出了事情始末。
我的母亲也很害怕,因为这个婴儿显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但后来一打听,那位派头很大的富人却没有丢孩子,很早就离开了卫生院,倒是有一对外地夫妻丢了孩子。”
韩滢苦笑一声,不敢看骆文承的眼睛:“我的母亲和舅舅当时以为,舅舅就是偷了那对夫妻的孩子,你知道,外地人嘛,看着又穷,一没钱,二没人脉,报案了也不会得到重视,又跨了大半个城市,他们根本找不过来……”
“你们就没想过自首?”骆文承突然说,“哪怕偷偷把孩子还回去也好。”
他慢慢抬起眼,眼眶已经是微微红了。
他以为自己听到这样的故事,会无动于衷的。
前世他曾想方设法打听调查过,只找到了零星线索,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知道母亲病故,父亲远走,当时他也只是遗憾,只是为那对夫妻感到可惜和同情。
他从小也是有父有母有兄长的长大,虽然那个父亲的宠爱是为了养废他,虽然那个母亲总是在人后谩骂虐待他,虽然那个兄长也是个垃圾。但这些家庭角色,他生命中都有过。
他并没有太多的,身为孤儿的自觉。
死后重生,他对这些看得更淡了,甚至没打算去寻找自己那位父亲。当初打骆文俊闷棍,口中抱怨何梅毁了他的人生时,其实更多是出于对骆家的恨。
然而此时此刻,听到韩滢说“一没钱,二没人脉,报案了也不会得到重视”这样的话的时候,他的心里竟然狠狠地疼了一下。
第一次有这样清晰的认知:那对二十多年前,失去孩子惊恐失措求助无门的夫妻,是他的生身父母啊!
“你知不知道,你的舅舅偷了骆文俊,骆文俊的生母就偷了我,我的……我的父母丢了孩子快找疯了,我的生母刚生完孩子就到处跑,又急又怕,病倒了,很快就去了!”
骆文承说到最后,竟隐隐也感觉到一丝切肤之痛,惊急到病故,他那位母亲,当时一定很无助吧?
她死前最后一刻,是否还在牵挂她的孩子?
“哪怕,哪怕你们把骆文俊还回去,他们找到了孩子,自然就不会再找下去,她很可能就不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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