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此,悟心早已不会拥有惊慌或是畏惧的心情。不如说,他早已失去了任何称得上“情绪”的东西,连悲和喜都被日复日的经文轮转刷洗光了,只剩下赤条条一个灵魂。
他静静地看着玉倾城那可说是带着些调皮的神色,开口道:“施主有何贵干?”
“嗯,这个嘛——”玉倾城眼底笑意更甚,尾音撒娇似的拉长了,慢慢道,“听说圣僧你保管着一本,很有趣的书,不知可否借在下一看啊?”
玉倾城微微偏过了头,灯光正好打在了他的眼眸上。这双眼睛在有光的地方几乎是透明的——那瞳色实在是太浅了,根本拦不住一点光线,让人看了忍不住觉着心疼。
于是他那极具侵略性的气质,便被这可称得上是楚楚可怜的眼光完全化解了。
但悟心的脸上仍然没出现过一丝一毫的波动,他用一贯的语调道:“不知施主说的哪一本?”
玉倾城一直死死地盯着他,此时心中不由疑惑了起来。这个人,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赌气一般地凑近了悟心,对方身形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于是他起了玩心,更加恶劣地朝着悟心的耳朵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就是那本啊……妄行摩诃,无我心经……圣僧去拿给我可好?”
当时的霍卿云和叶展眉都没有料到,他们这个临时起意的小约定,就这么一直持续了六年。
他们都默契地执行着它如同执行一个仪式,其实霍卿云心里非常明白,这只不过是叶展眉想问的一个期限,谁也不会真的把它当成筹码、欠条,或是什么类似的凭证。归期若至,虽千万里亦斩荆而返。
当然没有人能准确预言一个军队在完成一项任务所需要的时间。
然而霍卿云却奇迹般地,掌握了这项技能似的……他的确每次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六年后,当叶展眉真的跟随他体验了一回天策府大多数人的生活的时候,他才明白这六年来他几无失手的预判有多么神奇。
他们需要守株待兔地等着一队狼牙经过,没有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也许明天,也许下个月,也许明年,也许永远不会来。
他们需要短时间内斩杀一个城里的叛军,而没有人教他们怎样分辨敌友,他们的敌人也许有一百个,或者一千个,乃至上万。
他们需要劫杀对方的军需队伍,烧光粮草,但往往他们的人数完全不够阻击敌人可能经过的所有道路,只能埋伏最有可能的点。如果押不中,一切的部署都是白费。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何时会遇到比自己的队伍更强大的敌人,也不知道自己的性命会不会在下个转角被突来的一支冷箭结束。
叶展眉很久以后才意识到,霍卿云轻描淡写地递过来的那些花生米,重逾千钧。
而那个清晨的他,心里只是装满了单纯的不舍和不情愿,或许还有一点淡淡的伤感。
霍卿云从初见的那一面,就是强大而冷静的,他无法想象这个人会有慌乱的时刻。
玉倾城觉得悟心这个人很可能是石头做的。
他怀疑自己就算真的把扇骨里那柄小刀捅进去,刀刃也会开裂,然后他就会发现面前这个人真的只是一座会思考的雕塑而已。不过,当然,他并没有这么做。
悟心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便闭上眼继续默默诵起经来。
凡发菩提心者,其行于世间,心如金刚,可度一切众生,是无上意。
游于无量生死,能无忧无惧。
诸所爱重,无有增减,是诸佛所成就之法,是诸佛所言,不为魔相所惑。
玉倾城平生第一次没了主意,他盯着这和尚平静无比的脸研究了半天,终于放弃地收回了纸扇,塞回了腰间,闷闷不乐地盘起腿坐在了他对面。
悟心诵完刚才被打断的经文,就睁开了眼,正撞上了玉倾城有些郁卒的眼神。
“请。”悟心站起来,手微微向身侧伸着,示意玉倾城先走。
“去哪?”玉倾城愣住。
“施主不是要那本心经么?”悟心道。
玉倾城:“你真的要去拿给我?”
悟心微微侧身,手依然伸着:“请罢。”
玉倾城见状只好起身跟着他出门,心里有些嘀咕,感觉是碰上个摸不清套路的主儿了。
他一向我行我素,拜别了亲传师父出来闯荡,专挑那些记载着奇异武功套路心法的地方去。一路碰上有的人被他三言两语便迷了心智,双手送上秘籍;有的人打不过他,被他毫不客气地抢走了宝贝;有的人一个疏忽大意,被他设计偷走了书;也有的人滴水不漏,让他觊觎了许久都没能得手;还有很多时候,马失前蹄被人揍一顿扔出来,没几天养好了继续天涯海角地闹腾。
他就像是个初涉世的、再好奇不过的孩子,看到什么好玩的,想方设法地要弄过来,也许玩玩便厌了,隔天便随手送给了不认识的人。
只不过他却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石头一样的人,一面把他无视得彻底,一面又对他有求必应。
好像在他的眼中,人和人没有任何的差别,武功秘籍和街边的小画本也没有任何区别,万物都是空有皮囊,看透了,便什么都不在乎,又什么都可以容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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