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如寻常巷陌家的百姓一般朴素,高挑的个子以及那张棱骨分明的脸却冲了平庸和市井之气。
笑意自狭长的狐狸眼蔓延至唇角,元羽舟道,“我还以为要等上一些时候。”
“并非要事。”玉乾坤沉默片刻,“我今日便要回苍釉山了。”
“你倒是沉稳了些。”元羽舟自他身边走过,倒了两杯茶,“坐下谈罢。”
玉乾坤轻轻嗯了一声,坐下,语气有些生涩,“元公子……是何时认出我来的?”
“城门口那会儿觉着熟悉,”元羽舟脸上笑意不见,“你长大了许多,样貌长开了,想不到会在烨城遇见你,也想不到你是东邪教教主。”
玉乾坤轻声、认真道:“若是当时你知会有今日,还会救我吗?”
“自然是会的——不过医治你的是风满楼说书的那个糟老头子,他叫凤广盈,此生最恨东邪教人,他若是知道你叫玉乾坤,不杀你便是大发慈悲了。”
玉乾坤闻言,目光望向元羽舟,“那你恨东邪教吗?”
“无怨无仇,为何要恨?”元羽舟对上他的目光,眼里忽然又有了令人移不开眼的笑意:“可怜我当时为了救你,还拜了这么一个糟老头子做了师父,你既要回苍釉山,可否将他一并带离烨城。”
玉乾坤将目光撤开,喝了口冷茶,“自然是可以。”
元羽舟闻言,笑意更甚,“那便多谢了。”
玉乾坤迟疑片刻,道:“客气了。”
元羽舟道:“你要辞行,我也该为你践行,没酒怎么行呢。”
玉乾坤知他不善饮酒,又想起那日他一人喝个半醉在大街上步履不稳的模样,便道,“以茶代酒。”
元羽舟笑着摇摇头,“太虚。”
酒水很快呈上来了,还有几碟小菜和糕点,元羽舟替玉乾坤斟酒,自顾自独饮了一杯,“你打算如何对柳圣东呢?”
玉乾坤不愿透露太多,“元公子无须费心,我自己会处理好。”
“自二十多年前玉无忧死后,东邪教就如一盘散沙,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竟跑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元羽舟修长白皙的手捻起一块糕点,“好歹你有半条命算是我救的,你要这样糟蹋,可曾顾及我的想法?”
“元公子,我……”
元羽舟又饮了一杯酒,打断了玉乾坤的话:“你,玉大侠,掳掠了当今圣上的国师,而我,大言不惭说一句,不久后就是当朝得意臣子,现今还与你在一同饮酒,若是传出去,你觉得会有何后果?”
“不会的,”玉乾坤道,“跟在你暗处的密卫我已经吩咐人处理好了,今日你来箫鸿楼之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今日过后,两人也不会再有瓜葛。
行走江湖,活在刀口浪尖,命不值钱,往往一个不留神,人就没了,何况东邪教还是武林各派的众矢之的。
他怎么会将元羽舟牵扯进来呢?
元羽舟闻言,点点头,道:“你还考虑得挺周全的,可是你怎么就没想过,我会帮你呢?”
玉乾坤诧异抬头,元羽舟拍了拍手上的碎糕屑,嘴角还残着贪嘴后未擦净的碎屑,微挑的狐狸眼情真意切:“其实我当不当官都无异,哪怕事情败露,我也有法子脱身。”
“不可!”玉乾坤一听完元羽舟这话,神色微变:“元公子,实话不瞒你说,我无意教主之位,也无意复兴东邪教,此番来烨城只是来拿一样东西,现今东西已拿到,待处理好教中事务,东邪教会再度消失。”
元羽舟闻言,皱眉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向柳圣羽一干人说明实情?”
“正邪不相容。”玉乾坤冷俊的眉眼柔和了些——元羽舟这个问题是有些幼稚可笑的,不过,他可不可以理解成,元羽舟是关心则乱呢。
玉乾坤也没有对元羽舟说,并非所有人都如你一般磊落善良。
江湖的恩恩怨怨,若真是那么容易说清和一笔勾销,又怎么能叫江湖呢?
元羽舟顿有所悟, “当今圣上与昆山派掌门的妹妹有过一段露水情缘,此番朝廷允诺出兵,绝非敷衍了事,而且,我还无意中得知一事。”
玉乾坤道:“何事?”
“东邪教前教主是鬼方族贺兰氏,你知道吗。”元羽舟语气中并无疑问,而是肯定,他那看似温和却又敏锐的眸子似乎要看进玉乾坤心里。
“我知道。”
话一出口,两人又是一阵的沉默,似乎连能言巧辩的元羽舟也不知这话究竟要如何才能接下去,只好心无旁骛地喝酒。
最后还是玉乾坤先开口,问了个看似无关轻重却又暗藏情涌的问题,“元公子,你在担心我,对吗?”
元羽舟闻言,放下酒杯,双颊通红,若有所思笑了一声,“对呀,我确实是挺挂念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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