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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乐贤:小生空有一身好本事,总得及时行乐吧。玉公子从未体验个中滋味,就这么死了岂非亏了?

廖玉林:突然觉得这里好脏,本公子洁癖,告辞!

第154章

“殿下……”廖晓拂牙根咬紧,面色煞白。

祁谟先将人从地上搀扶起来,安置在小榻上。一边揉着小福子的手腕,一边细细回想。廖玉林本是有功之身,却因开朝祖制有训,凡通外敌内患者,绝不留人活命。从前他在南书房通读史书,就总是看不懂盛世君主在人情琐事上犹豫徘徊。君主本就是一国之君,出手当果断,收手当坚毅,岂能叫儿女情长所蛊惑,被忧扰乱局所动摇。他也曾立下大志做一位光明磊落、行事果决的好皇帝,只是这种事真落到了自己身上,方知其中利害。

不是君王不开口,而是开口千金动。而廖玉林的事,最为棘手。于私,这是小福子的亲二哥,若杀了他,小福子倒是不会怨恨自己无情,此乃新帝登基的头等大事,不可马虎。但确确实实是伤了小东西的心啊,他一个自小把亲人看得比命还重的人儿,恐怕这辈子也补不上心口的血窟窿。而于公,廖玉林是四哥手里的人,不露痕迹地替四哥办事,无异于为自己卖命。可祁谟与祁容是一副皮囊、两幅心肝,四皇子不择手段,将人用过即弃,然后将这个烂摊子转手扔给了自己的五弟。

“殿下,奴才二哥他,是不是真要杀了?”廖晓拂问道,不过心中已经有了九成冷意。太子过了这几日就不再是太子,而是皇帝了。哪怕皇帝有至高无上的皇权,也救不了他二哥。

事已至此,廖晓拂闭了眼,靠在太子的肩头,等待着发落。

看着小福子这副万念俱灰的样子,祁谟只觉肝肠寸断。小福子这是还不知内情呢,他二哥本用不着人头落地,而是救了个武相的刺客。而肯用自己的免死铁卷来换那人性命,怕是已将自身性命与那刺客连在了一起,也算是一对儿可怜的连命人。保了廖玉林,杀了刺客,与两人一同问斩,并无太大的区别。

可自己逆天行事,重活夺位,历经了诸多困境,不就是想要争回上一世枉死的气来?若这百般算计还换不来一个舒心的结局,非要在小福子心底烙下一个伤疤,那他这个皇帝当得可是太不痛快了。廖家帮过他夺位,于情于理,不该落得这么个下场。

“你容孤再想想。”祁谟回道,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罢了,什么祖制不祖制,若是要问罪,祁谟自己去宗室祠堂跪上三天三夜,于母后出殡当日磕头千回。饶是君王心肠再冰冷狠毒,也狠不下来叫枕边人落泪一滴。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祁谟给出了一个新帝最大的让步。廖晓拂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强自镇定着,实则手指微微打颤:“殿下可说真的?真、真给奴才二哥留一条命了?”

祁谟重叹一口气,起身回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廖玉林私会叛臣,理应当斩。上天有好生之德,孤念其良善,又于太师府有功,特大赦其过。待孤登基那日,廖玉林及那刺客由御林压至石洲劳役,终身不得再回胤城。”

廖晓拂心头狠狠一沉,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瞬间灭了。石洲他去过,地处偏僻又有辽人混迹,二哥自小就是执笔的书生,怎能真去做劳役了?况且还终身不得再回胤城,岂非要亲人永隔。

“奴才廖小福,谢太子开恩!”廖晓拂一步跨前,双膝跪地,虽有不舍也是万幸。本是死囚,殿下能保二哥的命,已经是逆流而上,当真不易,可以了。再退一万步说,二哥去了石洲,自己若是得空,还是能兄弟二人重聚,总比阴阳两隔要好上许多。

门外静候着的侍从突然起了纷乱,祁谟又是弯腰,亲自半抱着将小福子弄回了榻上,正狐疑着,只见张广之被陈白霜引了进来,语调轻快,笑道:“廖公公快看,看卑职将何人给带回来了!”祁谟闻声望去,身后紧跟着款款而来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廖依依。

阔别一年,曾经在山野里玩儿泥巴的姑娘也出落得水灵了。祁谟依稀记得那年在小凉庄子见着她的时候,廖依依穿一身粗布麻衣,发丝稀疏地散着,连梳头的正经头面都没有,神色倒是不惧外人。今日再见,是出落成大姑娘了,耳垂上还打了耳洞,浓密的青丝盘成了闺房女儿家的样式,插着的依旧还是自己亲手所赠的发梳。

再一看,恐怕样貌变动再大,内里还是原样。头一回见廖依依的时候她正抖着簸箕喂鸡,今日怀中还是抱着一只威风堂堂的雄鸡就进殿了。

“小妹?小妹?真是依依啊!”廖晓拂从榻上弹起,一个猛子没站稳,叫祁谟伸手给扶住了。而廖依依想必已经从赵太师那里问出了实情,知道宫里的齐大哥才不是什么三品侍卫,府里的赵怀安也根本不是什么身患癔症的可怜人,见着祁谟先是一福,垂着眸子说道:“民女廖依依……见过太子,这个……从前民女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齐大哥就是当今殿下,还收了殿下的梳子……”

“小妹怎么来了?”廖晓拂冲过去,心里头一颤,想起依依刚落地时候的光景。父母皆不在了,依依一落地就没得着爹娘疼爱,三个哥哥手忙脚乱地哄,小妹仍旧哭哑了嗓子。再后来自己进宫,多年未见,却不想今日能在太子殿里重逢。廖晓拂顾不得身上疼,眼眶热热的,只想着先与小妹说话,殊不知二人正面相抱,怀里却隔着一个活物。

“诶呀,这……这是……”廖晓拂诧异起来,眼中的泪花还在。

廖依依本就是小福子的亲妹,祁谟自然不敢怠慢,再看,眉目又与拂儿几分相似,一下不舍得叫人跪得太久,温声唤人起身。廖依依起了身,凝目在三哥哥脸上,也是高兴万分,回身就把大将军塞给了张广之,这才与三哥哥亲近起来。

“那是我养的鸡,前几日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带上。好长时间没见着三哥哥了,比上回看,三哥长高了不少呢。”廖依依不知三哥陪着太子往北境跑了一趟,轻声怨怪着,似是埋怨三哥将自己冷落了太久,闹了脾气。

祁谟频频怒视张广之,自己只是吩咐将廖公公的小妹带回来,好端端的,这鸡又是哪儿来的?张广之铁青着脸,心里头叫苦连天,怀里的雄鸡也不是安分的,挣着尖喙就要往他脸上戳,苦笑参半道:“回殿下,卑职是按照吩咐回太师府接廖姑娘去了,可廖姑娘说还有一样要紧的东西,落在了小凉庄里没拿回来,就落在客栈里求卑职去办一趟。卑职还当姑娘真落下了什么贵重物件,快马加鞭地赶过去,客栈里都收拾妥帖了,掌柜说独独没带走的就是大将军。”

“大将军?”祁谟绕着张广之看了一圈,觉得此鸡脾气甚烈,怕是正想找人出气。常言道宁与人相弈,不与兽相搏,姑且离得远远的吧。

“回殿下,大将军便是这鸡的名字。殿下别看这鸡现下老实,哎呦,扑腾起来骇人得很,看守小院都不在话下,进了不相识的人,当真能将其轰赶出去!”张广之躲着大将军的掇啄,无奈雄鸡的脖子很是稳当,身子再如何颠簸都碍不着尖喙,左右交替着来,又道:“卑职也劝廖姑娘了,说宫里不比太师府松闲,总不好带着鸡进宫,叫护卫看了笑话!再说,若是叫陈大公看见,那还不得直接捏着脖子扔出去啊……”

“咳咳!”陈白霜在一旁假咳着,面露不悦:“咱家虽是太子殿的掌殿大公,还犯不着和一只鸡过不去。况且张大人这眼力还欠火候,这哪里是能直接捏着脖子扔出去的,恐怕张大人还不知道,你怀里的恐怕是难得一遇的斗公鸡。”

“斗公鸡?”廖晓拂一下懵住了,自小他就记得师父爱好这个,宫里的大公多数都爱好个斗虫、斗鸡的。可这样凶险的活物竟是小妹所养,廖晓拂忍不住担心一把,问道:“那、那奴才看着,还是交由师父喂养吧,别等哪日犯了兽心,将小妹掇伤。”

“不碍事儿的……”虽说廖依依性格爽朗,头一回进宫也是稍显胆怯,毕竟这儿可不是随便能出入的地方,眼前的太子就是往后的皇上了。她急急一抓三哥的手,廖晓拂疼得倒吸一口大气,吓得廖依依赶忙将手松了,贴上来问:“诶啊!我这平日里干活的手劲儿……怕是把三哥攥疼了……”

“不碍、不碍事儿的……是三哥近来病了一场,等身子养好,明日带你去看花房。”廖晓拂是做梦都不敢想自己的小妹能来,还能坐在自己身边。两只白如蜡的腕子虽是搓伤了皮肉,也丝毫不觉着疼了。太子这是多宠着自己呐,先是将自己从太合宫救出,不顾身份与脏污抱着一路,又为自己大赦了二哥的死罪,宁愿独自承受百官非议。再来还偷偷委任张大人将小妹接进了宫,只为哄自己开怀,就连小妹养着的鸡都一跃升天,成了太子殿里的活斗鸡。思来算去,廖晓拂不由得心生感叹,自己只是个奴才,连个正经身份都算不上,那人可是太子,尊贵万人仰望。恐怕是廖家祖上积德,几世的福报都积在自己身上了。

念及此处,廖晓拂下意识往祁谟身边挪了挪,仿佛挨着这人近一些,自己的气力就恢复了。

“对了,鸳儿哥哥和文成哥怎么没见?”廖依依轻声问,摆头环顾四周。她被四殿下从庄子里带出来,走得急,没见着他们,又清楚两位哥哥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如今宫中翻天覆地,就顺理成章地以为陈鸳和江文成已经回了宫。

“廖姑娘所说的……莫非是……”自从两个徒儿离宫,陈白霜就对他们的下落不得而知,心中自然惦记着。这只听了一耳朵,登时打起了精神,急促地问起来,瘦长的手指比划道:“可是两位从宫中出去的人?其中一个大概这般高,长了一双杏眼,嗓音尖而细。另一个比他高些,嗓音沉稳,就是性子木讷些……”

廖依依还未答话,廖晓拂却紧紧咬起了下唇,心中暗道不好,怕是瞒不住了,忙道:“师父莫怪,奴才小妹口中所说的……确实就是大哥和……六哥。大哥六哥离了宫,按照奴才吩咐去投奔了张大人,而后一直在城郊小凉庄里,与小妹……相熟。”

“荒唐!”陈白霜碍于太子在场,只得压低了嗓子斥道:“这样大的事,为何回来不与咱家通报?两人出宫便如石沉大海,你却明知道他二人如今身处何处却瞒着咱家……当真是没了规矩!诶,咱家是自小疼你多一些,可手心手背都是肉,碰了哪一个都要心疼半宿。如今鸳儿与成儿可还在庄子里?这一年……他们过得可还舒心?”

听师父追问,廖晓拂怎么敢把大师哥与六师哥的事说了,还不叫师父一个气血攻心,惊厥过去了,只得嗫嚅道:“这个、这个师哥们确实出了宫去了庄子里,而后……而后……”

玉儿迈着宫中丫鬟的礼制小步,缓缓上殿,莞尔说道:“禀殿下,四殿下在宫外求见。”

廖晓拂正是在发愁的时候,却不想叫四殿下救了这个急茬儿。可他今日差些死在白绫之下,一听四殿下这三个字,免不得浑身寒冽。祁谟又怎能看不出小福子神情那一瞬的变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道:“莫怕,孤在这里。”

“是、是,奴才也就怕了一下,四殿下并非凶恶之徒,没什么可怕的。”廖晓拂已是微惊,深吸了一口大气,扬起了脸来。不是他胆子瞬息间变大了,而是他想争这一口气。自己是伺候太子的人,将来就是伺候皇帝的人,若是只遇到这样一次就怂了胆量,将来如何能当得起一声九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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