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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花好月圆番外(一)

秋风扫着金黄色的杏叶,卷起阵阵烤米的香气。远处炊烟自城墙内飘荡,经风儿润色,再送至远方。廖子孟则最是熟悉这种香气。

“廖老弟发什么愣呢!”阿史劾自后骑马而来,猛拍他后背一下,“这么久不回胤城,想家了吧!哈哈哈!”

廖子孟抓稳缰绳,骑艺精湛了许多,从前差点儿叫阿史劾一掌拍下马背去。想起弟妹,他眉眼舒展,笑道:“是啊,闻到米香,就是离城郊更近了。马耳山地里产米,小时候我与弟妹最盼望秋收,因为等米客收拢完,我便能偷着去人家米田里拾些挑落的米粒,运气好拾够一小袋子,回来生一堆柴火,再将米用铁锅炒熟,就是这个香气。”

“听来确实可口!待进了西番府,老弟也给咱们来一锅尝尝!”阿史劾吸了一口气,捕捉着空气里陌生的焦香。番人多食酒肉,不善烹煮米面,听廖子孟一说,被勾出了馋虫。

“爹!”伴随着清脆的童音,廖文武骑着一匹尚未成年的番马而来,皮肤与他爹一样晒得黝黑,稚嫩的脸上洋溢着番人独有的爽朗笑容,“鹰!天上有、有、有鹰!”

“哈哈哈,贤侄怎么又磕巴了!”阿史劾笑道,“番人话说得利落,回了中原倒是不会说了,看我将那鹰打下来!”说完便伸手摸向背后的赤山火纹大弓。

“将军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廖子孟被吓了一跳,“中原人讲究过夏不猎,但凡过了夏至,再如何也不能猎捕飞禽走兽及其幼崽,那鹰还是放了吧。”

“哦?”阿史劾倒是不吃惊,民风差异甚大也是情理之中,“既然廖老弟说了,那本将今日放它一条生路。番人都说中原男子薄情寡义不可托付,看来老弟倒是例外了。”说完仰天一笑,看那鹰挥展臂翅,匿迹于东边的天际。再往东行一个时辰,车马便可自端午门入城了。从前他也来过,但那回着实狼狈,将将过了城门就叫三皇子以奸计闹得人仰马翻。而那时的古兰燕还是一个不得父王宠爱的小小郡主,今日以正宗嫡公主的身份入城,想来新登基的皇帝不敢轻视。

麂皮帐帘涂了厚厚的香料,逆风而行,蔓开藤萝与乳香的气息,掺在城郊的米香中更显独特。宝塔顶的鎏金马车缓缓前进,窗沿的纱帘被大侍女掀开,听她问道:“廖大哥,公主方才饿了,姐妹们做了咸奶皮,公主又说老吃那个没胃口,叫我问问这飘的是什么香?可否拿酒肉换些来?”

廖子孟拽了一把缰绳,将马骑到窗前。从前的郡主如今成了公主,他更是不敢多想,唯独凡事更上心。“公主若是想吃我这就去寻,寻到了再追上就是。”

“那就不劳烦了,还是先进城吧。”古兰燕的声音顺着那风飘出来,解了廖子孟心里的秋燥,“首日入城必定要进宫赴宴的,到时候廖英雄与我同去就是。若满宫盛宴没有和我胃口的,你再寻不迟。”

而皇宫里已是盛宴在即的热闹模样,摆宫架阵,美酒佳肴,再有宫女不断送进御花园暖房的鲜花,将设宴的正殿装点得体,威仪不失又添增美意。而叫侍从不敢怠慢的原因除了今日要赴宴的宾客是西番公主,还有便是今晚安王也要来。

安王回宫,着实是新朝的头一等大事。传闻中夭折的四皇子不仅还活在世上,还与皇上长了同一张面孔,宫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起先是纷纷私下谈论,再后来安王每日出入养心殿与皇上议事,奴才见久了也能分出区别来。但最大的不同之处还是安王的处事手段太过阴毒,若不是皇上左右权衡,恐怕前朝的旧臣都要叫四皇子杀尽了。

遂而宫里的侍从听闻安王要来,一个个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四皇子自小养在宫外,可没有皇上的仁心仁义,还是小心为上,小命要紧。

祁容自然也知道宫人惧怕他,他刚去太合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一路至交崇殿。所至之处鸦雀无声,宫女恨不得一头扎进地缝儿里,叫安王看不见自己才好。

“奴才见过安王,给王爷请安。”未进正殿,一个面生的小公公上来跪道。祁容今日身着盛服,绛紫色的龙纹盘踞在袖口与衣袂的祥云上,若说与皇上有何不同,恐怕就是没有那顶珠帘龙冠,而是一顶九龙头冠。

“何人在里头?”他问道,今夜西番使节与公主赴宴,想必五弟不敢将这样重要的事交于外人。

“回安王爷,是廖大公在里头忙活着。”

祁容听了免不得一笑,廖大公?廖小福他才多大年纪,也就如面前的小公差不多大,竟也成了九宫之中数一数二的大公了。看来五弟对他还真是疼爱,将人放到台面上来宠着,惹得前朝众说纷纭直道宦臣当道却不敢将人治罪。

“不用了,本王亲自去看看。”祁容抬脚带着身后的侍从往里走去,进了正殿,果真瞧见廖小福板板正正地立在中央,穿一身二品衣装,眼下一颗泪痣像朱砂点上去的,好似画中走下来的玉人。要说别的,祁容都有不服之心,可他对陈白霜挑徒弟的眼光是心服口服,从江文成再到小福子,一个比着一个出挑。就是叫他祁容满宫寻一个顶好看的人来,也非陈鸳莫属。

廖晓拂以一人之力打点数百人,连着忙过几个时辰,正缓神歇息,抬头也望见了四皇子,赶忙过来拜道:“奴才廖小福见过安王爷,给王爷……”

“得了,廖大公在本王面前自称奴才,这不是叫皇上打脸了吗?宫人皆知你与皇上以君臣相称,怎么到了本王面前倒是成了奴才了?”祁容面露不悦,特别是瞧见母后赠与五弟的白玉扳指戴在廖小福手指上面,故意找茬来了。

廖晓拂抿了抿嘴,不大点儿的身子撑着一身隆重的官衣更衬托他脸蛋小,也就巴掌那么大了,稍稍离近就闻出香味来,衣裳都叫花汁子熏过了。“皇上是……是这么吩咐的,可小福子不敢没了规矩。不知王爷来可否有事?皇上现下正在寝宫沐浴更衣。”

“本王今夜也算主位之一,顺路便来看看还不成了?”祁容反问,特意顾左右而言他,又挑出来许多毛病,好比这处用的缎巾料子不够好,那处用的花卉颜色又不够端庄,廖晓拂听了一一记下,话语青涩可处事不惊,也是历练出来了,不得不叫祁容刮目相看。

待他走完整圈,细细回想着什么,装作后知后觉,迟钝地问起来:“对了,廖公公的小妹不是也在凤鸾宫里同吃同住?怎么今日这样热闹的大事,没见着那丫头来凑热闹?”

廖晓拂对万事精明,唯独对情之一事没有经验,因为他从情窦初开就与现在的皇上、从前的太子在一处了,养得太好,没生出多思多虑的心眼来,所以不比祁谟,看不出安王的用意。“依依?回王爷,奴才的妹子确实是在宫里,今日本想着要来帮忙。”

“那怎么没来?”祁容斜了一眼,仿佛自己与大殿的龙柱浑然天成,又目不斜视:“病了?”

“多谢王爷关怀,今日原本定下由奴才的师父打点起宴,待师父动身之前,依依使起性子要与师父研习斗鸡。师父想着也该叫小的出来历练一把,便将诸事交代好,留在殿里陪小妹……陪小妹斗鸡。”廖晓拂不由地起了些冷汗,自己得皇上抬爱,小妹也留在宫里作伴,今日安王特意问起来,恐怕是依依那丫头粗手笨脚地惹了安王爷,叫人记恨上了。

“斗鸡?”祁容藏在袖口里的拳头一紧,好似扼住了那只斗公鸡的咽喉,“斗鸡又有什么可研习的?那么好看?一不会下蛋二不会打鸣,到了午夜又叫得欢,有什么可研习的?廖公公你说说看。”

廖晓拂今日见着四皇子,就已经做好了被找麻烦的预备。又听其提及小妹,脑中千万个点子百转千回,一心想要寻出万全之策以备安王突然发难。却不想四皇子回身正色凛然地问起这个来,好像在朝上与群臣对阵过一般气恼,额头上股凸着青筋,叫人不寒而栗。

“啊?斗鸡啊?这个,这个斗鸡啊……”廖晓拂犯了难,后悔自己平日里只顾得跟随皇上,为皇上跑前跑后。从前师父陈白霜就恨铁不成钢地训斥过了,说自己只顾得贪恋皇上,也不学些能拿得出手的本事。这不就应验了吗?公公都好斗鸡,碰上兴致高的还能口若悬河说上一阵,可自己当真不懂,恐怕要叫安王责骂了。

“回王爷,奴才觉得这斗鸡,没什么趣味,不研习也罢。”一双亮亮的星眸偷摸打量着四皇子,廖晓拂直言道,理不直,气也不壮。看四皇子这脸色怕是要刁难人了。

却不想叫他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安王听完不仅不怒,反而跟着点头,唇角也松懈下来,不再紧绷得如刀子一般。“要本王说啊,宫里头有见识有远见的,非廖大公莫属。不愧是与皇上去过北境的人,得皇上抬爱。天地之宽广,不可一望及际,怎么会有斗鸡这般不讲理的混账畜生?本王非要想出个法子,好好应对。”

好好应对?应对什么?应对斗鸡?廖晓拂的思绪跟着转不过弯来,平日安王言谈举止井井有条,比皇上还叫人挑不出错来,怎么今日像撞懵了似的,无缘无故和斗鸡势不两立了?但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远不如宫宴重要,廖晓拂胸有分寸,于是又问:“安王爷所言极是。奴才斗胆还有一事,不敢私自做主。”

祁容凝视着拉进自己阵营的不爱斗鸡的廖晓拂,说话也放低了调子:“何事?本王能做主的就给你做主了,做不了主的,也给你做主了。”

廖晓拂是个聪明人,知道此时安王心情尚佳,赶忙将火烧眉毛的事说出来:“回王爷,今夜西番使节连同公主赴宴,必定要呈上贡品以表敬意。奴才拟定了一份回礼的单子,又怕自己眼皮子薄,挑出来的回礼轻了,叫人看了笑话,拿不出手来。”

“哦?就这事啊?本王还当什么个事呢。”祁容笑道,伸手接过那张工工整整的单子来,可琢磨过味儿来又觉得有什么不对:“这……这是廖公公拟的?廖公公不仅识字,还真是写了一手好字呢。”

廖晓拂愣了一瞬,知道对付四皇子这种硬石头不能莽撞,要如温和的水,懂得避开其锋利,便道:“回王爷,奴才进宫前识得几个字,能写出来的就是这些库屋里的物件。匣子用字条封着,里边的宝贝是什么都写在字条上,奴才见得多就能仿出来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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