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帝王家,又有谁能无辜呢?
任之离了华阳殿,一个人在御花园闲逛。封了王数月,他依然习惯一人独来独往,对朝政之事一概不理,却唯独对兵法感兴趣。景炎帝对德妃虽然不若往日般宠爱,但对这个自幼流落,吃尽了苦头的幼子却格外的纵容,专门寻了昔日旧友,当日随他一并打天下,现在休养在家的成老将军,让任之拜他为师,学习兵法。
任之每日在成老将军处学了兵法,便一人在这御花园闲逛,几乎将这里每一处角落全都走遍,之后感到无聊,便整日在荷花池边的大石上靠着晒太阳。
现在,他从良妃处出来,心情抑郁,又跑到那大石之上,四肢敞开,闭上双眼,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片刻,任之听见池边假山外侧的小径上传来了说话声,他耳朵微微动了动,便分辨出来那说话之人是他刚刚在华阳殿见过的一个内侍,“那七皇子据说在幼时被良妃娘娘救过性命,感念良妃恩德,所以没事就来看望。”
另一人疑惑道,“七皇子不是自幼就流落在宫外么,良妃如何救过他?”
那内侍道,“你以前在宫门处不知道,你当那七皇子这么多年流落在何处?机缘巧合,他被人送进了宫里,跟你我一样成了无根之人,偏偏有人照应,进了福宁殿,伺候陛下。”
“所以,这七皇子他……以前是个太监?”另一个人显然十分吃惊,“怪不得,我见他长相阴柔,跟其他几个皇子并不相似。”
任之翻过身,背对着那假山,这种话,他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只是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即可,反正此生他又不指望娶妻生子,太监的身份还可以阻碍那些人的流言蜚语,何乐不为。
正想着,突然听见假山那边一声惊叫,接着是清脆的耳光声,任之愣了一下,翻身而起,看见段以贤正站在那内侍二人面前,怒不可遏。
☆、第二十八章
任之长身而立微笑地站到段以贤身前,视线随意扫了一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两个内侍,微笑着问道,“什么事惹三哥发这么大的火气?”
那两个内侍听见说话声猛地回头看向任之,更是吃惊不已,转过了方向朝着任之不住地磕头,“是小人听了那后宫的传言,没事胡言乱语,求殿下不要跟小人一般计较。”
“哦?”任之语调微微上扬,“你们说了什么?我刚刚在睡觉没有听到,可以再说一遍,我看看要不要跟你们计较。”
那两个内侍对视了一眼,急忙改口,“不,小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小人惊扰了殿下睡觉,求殿下原谅。”
任之摆了摆手,“算了吧,正好瞧见了三哥,我刚好有事找你,一起聊聊吧?”
段以贤回头瞪了那二人一眼,“走吧。”
二人一起向外走,任之扭头看了一眼段以贤的脸色,不禁笑道,“犯得着跟两个内侍计较么?这后宫里的闲言碎语,有多少都是他们传出来的,你还不习惯么?”
段以贤摇头,“可是他们现在说的是你。而且,是因为我,你才会被别人这么说。”
“他们说便说,这后宫之人谁不以为我就是个太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指望将来娶妻生子,有什么可计较的?”任之无所谓地回道,“你跟两个内侍计较,被人传出去,反倒更引人口舌。这种事,被传的人都不在乎,他们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段以贤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揽了任之的肩膀,没有再接话。倒是任之又继续说道,“对了,我刚刚去看望了良妃。”
“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怎么,良妃的身体不好?”段以贤问道。
任之无奈地摇头,“我只是突然发现,我一直都没有看轻她。好像从我变成了皇子之后,身边的一切都变了,不知道将来有一天,是不是连你,都会发生变化。”
段以贤摇头,“你这是杞人忧天。”
任之摆摆手,“罢了,不过良妃现在父兄的势力重起,她想要跟你合作,她助你夺皇位,你助她复仇,如何?”
段以贤沉吟了一会,“也好。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议,我来找你是想说,师傅最近回城了,现在暂住在我府里,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见见师傅。”
任之点了点头,“那就顺便去看一下小智儿吧。”
任之去过段以贤府里几次,对段秉正倒是喜爱非常,虽然这孩子身上没有段以贤的血脉,但是从今以后,毕竟他就是宜王的长公子,将来会成世子,也许很久以后会成为太子,那他便是段以贤的儿子,所以每次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任之都会觉得内心有一处变得柔软。
于是二人便一路出了宫,一起往着宜王府去了。
却林自幼带任之长大,为人严厉认真,对于任之来说,亦师亦父。他从前两年就离京四处去寻找前朝遗臣,在暗中为了段以贤增加声势,他们师徒居然已有这么久没有见面。这段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让任之一时竟不知道见到了却林,要说些什么。
往宜王府去的马车里,任之有些思绪杂乱,段以贤看了他一眼,温声问道,“你在担忧什么?”
任之抬头看向段以贤,半晌,幽幽地说道,“我只是在想,师傅若是知道你我之间……”
段以贤伸出手,拉过任之,让任之靠进自己的怀里,伸手抚着他如墨黑发,“只要我如愿登上皇位,师傅就不会有什么顾虑。王妃娶了,孩子出生了,就算知道了咱们两个的关系,除了无法理解,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反应了。”
“但愿吧。”任之轻叹。
段以贤的手从发上转向了任之的脸上,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有些压抑地问道,“任之,你知道,将来即使我登上了高位,也没办法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地位,我只能让你当一个逍遥王爷,安享一生,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任之仰起头,看了段以贤一眼,笑道,“逍遥王爷就够了,从你开始为着那个地位努力开始我就清楚,你我注定不能并肩而立,你身边站着的必须是一个女人。而我,只要站在你身后,看到你的背影就好。”
段以贤只觉得心口闷闷地,忍不住俯下头,先吻上任之的额头,而后转向唇,所有的愧疚,所有的心疼,全都在这个吻里,压抑地让人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段以贤替任之扯了扯被揉乱的衣服,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段以贤轻声在任之耳边道,“我先去见师父,你去看看智儿吧,一会去我书房就好。”
任之点头,两个人朝着两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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