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越笑越甜,愈发衬得那青年脸庞有种稚气的少年感,左手紧紧握住锁灵囊,一条腿屈膝踩在椅子上,笑眯眯看聂怀桑喝茶。聂怀桑一小口一小口品茶,吞咽茶水时眯起眼,对薛洋视而不见,任谁看见都会觉得他是一位心思单纯、个性软弱的悠闲少爷。
聂怀桑优哉游哉地快将一盏茶喝完时,是薛洋先收了笑脸,正色道:“我明白自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你接纳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如今聂氏如履薄冰,承不起一丁点风险,而我竟不好好收敛行踪,所以你才如此生气。”
聂怀桑的一双眼睛,突然从茶盏上方定定看向薛洋。
薛洋亦回看他,有些艰难,但终究缓缓道:“我会更有分寸。”
聂怀桑放下茶盏,郑重道:“好,我信你。”
“薛洋,你一共有五次机会通过引魂宝鉴进入晓道长残魄编织的世界。这世界似幻似真,似乎是亡者生前回忆,可又处处与现实不同,隐藏着他垂死时刻最刻骨的执念、最隐晦的秘密。”聂怀桑在薛洋面前放下一面古色古香的镜子,道,“你要找出他求死的原因,你要说服他相信执念能够实现,重新燃起他的求生欲,便能带他回魂聚魄。”
“你在他残魄织就的世界中游走时,要分外小心,一旦游魂碎魄察觉出你是入侵的掘秘者,便会歇斯底里地攻击你、直到将你驱逐出引魂宝鉴。”
“而引魂每失败一次,都将被亡者标记得更深。五次之后,你便会彻底迷失在晓星尘的心魔里,魂迷魄涣,永无往生。”聂怀桑道,“我能保你四十九天不受打扰,希望请灵祭那日我看见的,是两个活人,而不是一具僵冷的尸身。”
薛洋斩钉截铁道:“好。”
他双目中露出狂喜和大悲混合的神色,恰似走火入魔的恶鬼,又像舍身献道的信徒。
聂怀桑起身,薛洋道:“慢着,你将那掉包的锁灵囊给我。”
聂怀桑疑惑地将锦囊给他,那是一只与装有晓星尘魂魄的锁灵囊一模一样的碧色锦囊,连做旧的颜色都毫无二致。
“我在锦囊上做了标记,在这里。”薛洋漫不经心地用指甲勾断几处丝线,道:“宋岚也做了一处,切,就会学我,臭道士。”
这下,连聂怀桑也不禁面露惊异之色。
碧色的锁灵囊上用丝线绣满深浅不一的荷叶,显然是薛洋从显赫仙门中夺来的上品法器,绣功繁复华丽至极。重叠细密的针脚迷了人眼,薛洋一边同聂怀桑说话,一边就能在极短时间中看出那被挑断的几根细丝。
只有对这只锁灵囊长年累月地凝望端详,将它熟悉入骨的人,才能做到。
聂怀桑接回锁灵囊,推门而出的瞬间,薛洋忽然又叫住他:“聂怀桑。”
聂怀桑道:“我不想听你交代遗言。”
“遗言?我死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晓星尘。”薛洋摇头道,“这些天,我帮你暗中挑拨、收买、镇压的家族,全是姑苏蓝氏的从属门派。你恨金光瑶我知道原因,但蓝曦臣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恨他?”
在聂怀桑的心里深藏着对蓝曦臣的恶意,这仇恨深得连薛洋都无法解释。就算身败名裂也不怕,即使折掉自己所剩无几的倚靠,也要彻底摧毁对方,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态啊?
聂怀桑道:“你这么聪明,你猜。”
他头也不回,关上门走了出去。
走到掩人耳目的假山,他开口了:“出来,你我之间,有话直说。”
李飞音从池边垂柳丛中走出来:“家主。”
“我不明白,家主为何要救那样的人?”
“哦?在你看来,薛洋是个什么样的人?十恶不赦、丧心病狂、罄竹难书,还是令人恶心透顶?”聂怀桑道,“飞音,在听宋道长说出薛洋过往之前,我派你作薛洋暗哨已有一年,我去姑苏时,也是你日夜帮薛洋催动肉骨阵,我记得你对他印象不坏。”
“那是因为,薛洋,实在是个难得的痴情之人。”李飞音道,“还因为,我儿时被温狗抓去祭祀羲和,亲身经历最天真无邪的孩童被迅速逼成互食恶鬼,当然会对自幼无教的恶徒格外淡漠宽容。”
“难道他现在不够痴情吗?难道他不是依然自幼无教吗?”聂怀桑道,“你看当今天下,云梦、姑苏和兰陵三足鼎立,我聂氏几无立锥之地!品性高洁如晓星尘者,会来依附我吗?本领高强如魏无羡者,会来协助我吗?挑三拣四,那是尖塔之上的高位者才有资格享受的事情。飞音,你是最了解我的,如果兄长还活着,我难道不想继续当个悠闲度日的世家公子吗?兄长到底怎么死的,你知我知,这天下世家林立,又有谁是干净的!”
李飞音立刻道:“莲花坞主江晚吟,他是干净的。”
聂怀桑不料她能答出,一时讲不出话来。
“赤锋尊还在世时,家主就经常与他争论聂氏刀道是否该舍。虽然每次都以被哥哥倒吊着骂告终,但最终他还是听你的,让你用扇,我用剑。”想起那些快乐单纯的时光,李飞音唇角露出微笑,“他死后,你当机立断,聂氏不再走刀道。你受夷陵老祖启发,想走魔道,薛洋的确是不二人选。事实上,收了他后,无论是暗中搜罗金光瑶罪证,还是偷偷将蓝氏秘籍散给各大世家、瓦解动摇姑苏从属门派甚至是散播童谣,他都做得十分出色。”
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已经永远过去了,不再回头。其实一个人能保持单纯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因为那证明有人在背后默默扛下许多。从前,那个为他们扛下一切的人是聂明玦。
“从赤锋尊将我救出地狱那刻开始,只要聂氏想要的,我都要他得到。说到底,我也是个充满私欲和罪恶的凡人啊。”李飞音道,“只是我希望,在我们权衡后做出凶恶之事时,内心始终是清醒而客观的。若无力直面自己生命的沉重,粉饰道貌岸然的托词,那真是太自欺欺人。”
“怎么说呢,就好像,好像自己真的变成了连自己都要抹去的存在呢。”李飞音道,“家主,十一年前,你听闻白雪观遭难,从扶棺送葬的队伍中奔出,丧服都没换下就去送开放驿道的门牒时,也曾是真心实意地信仰着‘遇不平,刀出鞘’的聂氏家训吧。”
他也曾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直到,真相大白。
聂怀桑与李飞音并肩而立,两人看着月影婆娑的池塘。聂怀桑道:“飞音,有臣如你,怀桑之幸。”
杨柳岸边,聂怀桑的声音逐渐远去:“飞音,用薛洋是一步险棋,若不是眼看魏无羡与蓝忘机越走越近,聂家扳倒蓝家无望,我本是不会用的。”
“薛洋此人固然十恶不赦,但你仔细想想,金光瑶对他有知遇之恩,之后翻脸无情,他在遇我之前,可有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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