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闷哼一声,是聂怀桑狠狠掐了他大腿一把:“我清河以后就败在你手上了。”
蓝景仪见砸无可砸了,环顾四周气喘吁吁,突然狠狠推了一把金凌,往门口冲去。
金凌竟没被他推动,抢先张开双臂挡在门前,跺脚道:“你剑也折了,又没钱,是想用两条腿跑回姑苏么?蓝忘机对你下手何曾容情,魏无羡就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你若回去,云深不知处恐怕连你骨头都不吐出来,你跟我回金麟台,以后作我师弟,谁都不敢罚你抄家规。”
“抄家规我乐意我乐意!”蓝景仪脸上的伤并没有被料理,地上打翻了许多上药物品,气得浑身发抖,口中哆哆嗦嗦道,“你不准再诋毁我师门!也不准中伤含光君!含光君是最厉害的正人君子,他做事一定有理由,只是最不喜欢显摆、最不喜欢说、最低调了。”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金凌反唇相讥道,“你家含光君被魏无羡蛊惑,出手断你书香、伤你身体,我好不容易揍了碍事的蓝思追一顿,将你绑来云梦好好保护,你反倒骂起我来。”
“绑来的?”聂怀桑猫腰问道,“怎么回事。”
“缚仙网。阿凌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他亲手想给人上药。”江澄简短道,“阿凌做得不对么?蓝氏为虎作伥,不走何留。倘若蓝忘机在金麟台伤了阿凌一根头发丝,哼。”
这,这岂不是强抢民男、形同软禁。
聂怀桑转念一想,将话妥帖藏回喉咙,又探身去看。
金凌道:“满腹闹骚,抱怨不休,我看你蓝景仪干脆别字蓝念,改叫蓝怨得了。”
蓝景仪立刻道:“牙尖嘴利,话中带刺,我看你金凌干脆别字金如兰,改叫金如棘得了。”
聂怀桑一敲折扇,为蓝景仪的急智喝彩,看热闹不嫌事大般道:“以前觉得金凌长得极像金子轩,十年后必然是仙家公子榜状元,现在你看他的脸,噗,好像你。”
江澄眉毛一挑。
金凌气得乌烟瘴气、脸色铁青,蓝景仪要出门就把人推回去,再要闯就继续推回去,如是几次后,大概这些日子蓝景仪已同金凌打过许多架,心知肚明不是人家对手,便默默抱着断成两截的书香,鞋子也不脱,爬上床蹲在角落里。
这少年还穿着雪白的云深不知处家袍,头戴云纹抹额,原本神采奕奕的脸上一道淋漓的长长血口,从右眼角一直划到唇边,已破了相。云深不知处院大欺生,连五官稍有不端的门徒都不收受,他如今这幅样子,恐怕人家也看不上。
聂怀桑突然想到,云深不知处从无丑货,可那些天生容貌欠佳的蓝氏宗亲到哪里去了?不让修仙么?
蓝景仪闷头抱着断剑书香,缩成一团,神色凄惨,却咬牙切齿,还要强撑出倔强之色,极像一只落单舔舐伤口的白色小猫。一双猫眼逐渐泛红,实在难以忍住,肩膀微微抖动。
金凌露出些许惊慌之色:“喂,你哭啦?”
蓝景仪一把将床帷扯开,挡住自己。
金凌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外,敲了一下自己脑袋。他负手走来走去,突然福至心灵,道:“那回在酒楼,蓝忘机和魏无羡向我们展示抹额的一种独特的用法时,蓝思追用鸡腿堵你的口不让说,可你还是趁蓝思追不注意时,私下偷偷告诉我——”
“蓝氏抹额,意为‘约束自己’。历代以来,除了自己,谁都不能够随便碰、不能随便取下,更不能够系在旁人身上,这是禁忌。”金家小公子姿容英丽无俦,眉间点砂衬着身上雪浪拂金星的风华,端端是个绝世大美男胚子,缓缓道,“唯独在自己道侣的面前,百无禁忌,可以随便折腾。”
金凌一步一步走向那床帷,神态愈发江澄:“你我皆非断袖,更不是道侣,我若扯了你的抹额,你就犯了蓝氏大忌,断了念想,再也回不去了吧。”
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蓝景仪现在已经很丑,不用再犯忌也回不去了。
他猛地扑倒压在蓝景仪身上,蓝景仪立刻手脚并用、拳打脚踢,拼命护着抹额,口中不断哭喊着:“不要!不要!”
聂怀桑实在看不下去了,扯江澄袖子道:“这小可怜的,简直闻者不忍、观者落泪,你还不快些进去打断阿凌的腿?”
江澄道:“习惯了——走吧。”
聂怀桑道:“也是,你能在大梵山上布下四百张缚仙网护短,又怎么会管孩子们小打小闹。”
“金麟台之变已过去两日,各地世家子弟屡遭毒手,我莲花坞也有几个晚辈遇袭。好在仙督提前发现了魏无羡复生,让大家有了防备,各仙家众志成城,严加防范,万幸救回了绝大部分,救回的人中只是少有轻伤,没人再度命丧魔爪。但邪门歪道防不胜防,总还是有大概百来个被抓走了。”江澄道,“这些爪牙全都施了邪法,面上笼着一层黑雾,又是鬼道之术,大概那些雾面人都是些凶尸吧。第二次围剿,大家都想立刻杀上乱葬岗,可我总觉得该等仙督病好,不易轻举妄动,所以提议再观望十天半个月。”
聂怀桑此时不愿骗他,只道:“我不知道。”
“第二次围剿理所应当,该由云深不知处、莲花坞和不净世领队。可仙督重病不起,说自己去了也是拖后腿,会派金氏精锐,交由蓝曦臣一同率领。”江澄道,“你笑我护短,但你可知莫玄羽是魏无羡一事,最受打击的是阿凌,蓝景仪现在分了阿凌心神,两人不会乱跑,我才放心。金麟台之乱的当天,阿凌另一个好友欧阳子真便被掳走,生死不明。这回失踪的百来个人,要么是品级颇高的门生,要么就是直系的世家子弟,全都是些少年人,魏无羡此回专搜童男童女,恐怕是要修炼万分阴毒可怕的邪术。”
聂怀桑道:“我不知道。”
“……”江澄该说的话,都说完,突然道,“你我上回像这般同饮天子笑,还是在云深不知处的屋顶。”
聂怀桑心中正在想金光瑶哪里是病了,不过是躲避锋芒腾出手来弄死各大世家和魏无羡,让告密信无处可发而已,顺嘴道:“我真的不知——啊,对。”
江澄不知在想什么,也不和他一般见识,目不斜视,脸上却肌肉僵硬,道:“我好像经常见你去姑苏。比如那次。又比如这次,我和蓝曦臣都是第二次围剿的领队,你却先去找他。”
他说话常常冷场,忽而前言不搭后语道:“在你眼中,阿凌像我就不能是公子榜状元了。”
聂怀桑一双漆黑的圆眼看向江澄,眨了眨。
“你我在金麟台之乱时已经互通心意……虽然没有点明,但我江某人自认是没会错意的。”江澄自觉善醋多妒,愈发尴尬,轻咳一声,道,“那时金光瑶剑指魏无羡,第一句话是‘怀桑你过来!’,我听在心里……”他又咳了一声,才沉声道,“待围剿时,你刀都御不好的一个人,就别强出头了,也不用往你二哥三哥身后过去,就往我这里来。”
聂怀桑定定看着江澄,道:“阿澄。”
江澄继续目视前方,僵硬道:“就往我身后过来,你要乖乖听话。”
“阿澄。”聂怀桑放下天子笑,道,“我去姑苏并不是求二哥围剿时相护的,而是去听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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