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层层幻术屏障,避开道道偃甲机关,颇费了一些功夫,沈夜才终于见到了这个足以避开流月城所有眼线的隐蔽居所。
在初七的忐忑下,沈夜只神色的淡淡的评价了一句:“确是个不错的地方。”就有些站不住的晃了一下,初七立刻伸手,小心的把他扶到了床上。
顾不得请示就将沈夜沉重的祭司服一件件的取下,狰狞的伤口几乎和里衣黏在了一起。虽然不是要害,但却很深,初七简直不敢相信沈夜居然在这么沉重的伤势下面不改色,行动如常。
木系法术的治疗效果非常显著,初七连着砸了好几个法术,直到看那伤已经收口才感觉满意了些,随后又取来纱布和伤药,小心的抹匀扎好。
这期间,沈夜一直不动声色的任他折腾,直到初七终于包扎完毕,这才懒洋洋的挑眉指出:“本座还未沐浴。”
那些劈头盖脸砸下来的碎石虽未真正伤到他,扬起的沙土却着实弄的人灰头土脸。
初七愣了一下,半晌才尴尬的说:“那待主人沐浴后,属下再给您重新包扎......”
“不急。”沈夜好整以暇的坐在床边,表情莫测的道:“还是先来说说,你这一趟巫山之行,究竟发生了何事为好。”
“......”自知躲不过去的初七深吸一口气,顺着床沿半跪下来,开始事无巨细的汇报发生过的种种。
“三世镜......?巫山神女......呵......原来你和司幽还有这么一段渊源......”沈夜听不出情绪的笑声让初七心里没底的厉害,果不其然,“那不知本座是该叫你谢衣呢,还是初七呢,又或者......司幽大人?”
初七讪讪的说:“主人还是莫要取笑属下了,司幽大人仙逝已久......又是从何说起啊......”
“那关于谢衣,总还是有的话说吧?”沈夜毫不留情的拆穿了某人的避重就轻。
“额......是。”初七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郑重地说,“主人曾让初七替您寻找的问题,初七已经找到答案了。”
“哦?说来听听。”沈夜的依旧面无表情。
“谢衣以破军祭司之位与师尊争执不下,使当时本就动荡不安的流月城更加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此其一;谢衣任生灭厅主事多年,遍阅流月城典籍也寻不到两全之法,此其二;砺罂已附于矩木之上,投放矩木枝此举已成定局,谢衣既然不能断其源头,那便只能尽量阻截其传播,此其三;其四......”初七的语气犹疑起来。
沈夜瞥了他一眼:“继续啊,怎么不说了?”
“剩下的原因......就没那么冠冕堂皇了,主人勿怪。”初七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本座任流月城大祭司多年,你以为这些‘冠冕堂皇’的原因本座想不到吗?”沈夜冷哼了一声,示意他废话少说。
“......”这话太有道理了初七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半晌只得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其四......谢衣当年请命成了第一个被感染魔气的人,却不甚被心魔砺罂窥破内心压抑最深的渴求,一时之间方寸大乱,只得仓皇逃离......”
“渴求......?难道不是学习偃术,让大家都过的更好?”沈夜细长的分叉眉挑了起来。
“那是我的心愿,怎么会一样......”初七忍不住低头嘟囔了一句,莫名觉得有些恼。
“那你倒是说说看,二十多岁的小孩子,还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渴求?”沈夜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以为然。
初七彻底被这种轻慢的态度激怒了,他猛地抬头,赌气般的大声说:“弟子对师尊倾慕有加,想与师尊共度一生。”
说罢愤愤的扭过头去,委屈道:“弟子自知这般想法离经叛道,背德乱伦,无颜见师尊,故而出逃。”
那几日的彷徨失措,恐惧不安,每每思及,都像是永恒的噩梦一般纠缠不去,然而尽管如此,这般无望的执念却在自己的心底深深的扎了根,直到最后绝望到一心求死的时候,也不曾放弃过。
师尊却完全不以为然,初七眼眶都红了,像只气急的小猫。
于是沈夜将他捞进了怀里,叹道:“早说的干脆些,本座又何须与你周旋这许多时间?”
闻言,初七愣了一下,随即瞪大了眼:“你......你又激我?!”连敬称都扔到一边,显然是急眼了。
“不激你,你又何时才愿意告诉本座这些?死犟死犟的跟为师顶嘴,最后还干脆叛师下界,本座一肚子的伤心失望又哪里比你少上半点了?”沈夜狠狠的掐着这张没良心的小脸,继续说:“道义人伦,本座又什么时候在乎过。你明白告诉我,本座就算并无此意,也断不会生出什么罅隙来,跑了就算了,本座都亲自来逮你了,你倒好,本事见长啊,居然敢求死?!也不只是谁一直在本座耳边絮絮叨叨着生命的宝贵,对自己到真是下的去狠手啊?!”
越说越火大,沈夜气的发抖。
仅这件事,初七自知理亏的厉害,也没了脾气,呐呐的解释:“弟子还未找到两全的法子,说服不了师尊,被师尊抓回去,必然再没有机会离开,弟子知道师尊主意已定,也自忖自己绝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师尊戕害黎民,争执无法化解,后果可想而知......弟子,宁死也不愿对师尊刀剑相向。与其那时身心俱疲的死在师尊手里,不如......”
“胡闹......”沈夜无奈的叹息,其实在谢衣叛逃后,他便觉得蹊跷,与那砺罂周旋了不知道多少个回合,才终于拿到了真相。只觉得不敢置信,二十岁刚出头,在寿数长久的烈山部人眼中,还不过是个孩子,再加上他一直被自己当做下一任大祭司培养,课程安排的满满当当,叫他如何相信一个小孩便懂了何为情爱?
但是,他居然整整躲了自己二十二年!这二十二年,也正是烈山部与砺璎初定盟约,最为动荡的一段时间,他身为大祭司,每天都被沉重的担子压得喘不过气,谢衣在这个时候离开无疑于雪上加霜,他失望愤怒,不甘伤心,这二十二年间从没有一天放下过,不知不觉间,便再也放不下了。
可久别重逢的谢衣却不知给自己脑补了些什么东西,“师徒之义断绝”这话,看在他的小心思的份上,他忍了,但他居然敢死?!生命至为珍贵,无法复制,永不重来,这话难道都是编着好听的?
若说在未看出谢衣死志前,谢衣的一切行为他都能当是个孩子无限包容的话,那谢衣倒也不算白死,至少他用自己的生命让沈夜明白了一件事,谢衣的心意,至真至诚,至强至烈,坚定不移。
沈夜得承认,他被深深的震撼了,在气极,也怒极的时候。
然后他真心觉得,这孩子确实是自己没教好,人伦纲常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他纠结这么久?有话憋着不说,一个人胡思乱想又是哪学来的坏毛病?说一套做一套,这么轻贱自己的性命这点也是绝对要不得的。
既然你做得了初一,那就别怪本座做十五。于是他删了他的记忆,改了他的名字,从头教起。
这一次,总算不曾出差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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