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兮有些尴尬,早知道就该回去换一盒,偏偏就偷了这个懒,涨红了脸,他窘迫地解释:“那……那个,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了妹妹……”
苏子虞了然,笑了:“无妨无妨,月饼可不就是让人吃的么?”先生这么大度,洛兮愈发觉得不好意思了,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匆匆离去。
中秋过后,蒙蒙的秋雨一直下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把整个安城都笼在了朦胧的微雨中,一直到某一日晨起,雨忽然不下了,天气蓦然凉得很了,院子里叶落成堆,又被夜里的秋雨浸得湿润,一脚踩上去,软绵绵的,悄无声息。
洛兮探头往外瞧了瞧,又掩上门,回头道:“怎么今日就忽然冷了起来,可怎么出门。”陈氏靠着椅子,听了这话笑道:“到了深秋,天自然就凉了,冬天还要冷的。”洛兮不自觉地搓了搓手,嘀咕着:“先生不是说秋高气爽么,哪里爽了?整日地下雨,都没见过几个晴朗的日子,这会儿就冷了起来。”
陈氏又笑:“过会子就不会觉得有多冷了,你还是多穿点衣裳,免得着了凉就不好了。”洛兮应了。
后来,洛兮总算是知道了陈氏说的过会子不冷了是为什么,因为过了一个月就入冬,更是冷的很,原先的那点冷根本就不算什么,到了十一月,安城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小雪。
墨香斋里燃着好几个炭盆,偌大的一个屋子特地分了一个合适的隔间来,与屋外是截然相反的温暖,恍若阳春,让人有些懒洋洋的,暖红的火焰一下一下地左右晃动着,一看见就暖了人的心窝。
洛兮趴在桌案上习字,他的神色很认真,心无旁骛,苏子虞靠着窗坐,翻看书页,看了一会儿又去望对面的洛兮,孩子练得很仔细,一笔一划地移动手臂,明显稚气的面容上带着极认真的神色,仿佛整个世界都没有任何一件事可以影响到他。
窗外的光线透进来,洒在那张小脸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稚气却明朗,甚至可以看见孩子那双清澈认真地眸子里泛着明亮的光斑。苏子虞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他想,他应该是被感动了,为什么要用应该这个词呢?
他停下了看书,仔细地想着这个问题,人总是会因为一些自己曾经拥有过但现在已经失去了的东西,或许曾经未拥有过的到了如今还是未曾拥有的东西而产生一种特别微妙的感觉来。
这样的认真,苏子虞努力地回想,他在这般年纪的时候没有过,或许是有过一点,但是无论如何,现在是没有了,现在的苏子虞做任何事都是懒懒的,没有了动力,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兴趣。
苏子虞忽然后仰,将头靠在了厚实的梨花椅背上,苍白的手指掩住了眉眼,愣愣了一会儿,唇角扯起一抹苍白虚弱的笑来,指缝间,孩子认真伏案习字的场景深深印进了墨色的眸底,烙在了脑中,挥之不去,如一剂良药,可以让他在这个无趣的世界上苟延残喘……
洛兮缩着脖子匆匆往映香苑走,吹绿替他撑着油纸伞,寒风冷得像刀子,刺割着人的皮肤,洛兮的牙齿不住地上下打起架来。
幸而映香苑终于到了,上了台阶进屋,陈氏等在那里,给洛兮摘了斗篷,掸去头发上的雪花,看着他冻得发青的小脸,有些心疼地道:“怎么不等雪停了再回来?”
洛兮将手放在炭盆上烤了一会儿,感觉暖和,才答道:“万一到了晚上雪还不停怎么办?总是要回来的,在书斋里头烤火久了就不想挪窝了,还是早早走得好。”陈氏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在理,又道:“这么冷的天,可别冻着了。”说着就差人去煮了姜汤来。
洛兮又问:“娘,大夫来过了没有?”“来过了。”陈氏笑着点头。
自入冬以来,陈氏就得了风寒,咳嗽不止,有时甚至咳上一整晚,到了第二日声音嘶哑,连成声都困难,洛兮心焦不已,有人报了洛铭,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天寒着了凉,又加上心中郁结,这才有些厉害,“开个方子,吃几天就好了。”那大夫说。
几服药下去,还是不见好,陈氏甚至咳得愈发厉害了,几次竟见了血丝,洛兮忧心如焚,又请了旁的大夫来瞧,大夫摸着山羊胡子慢条斯理地把了脉,又看了舌苔,问上几句话,好半天不做声了。
洛兮急得团团转,一个劲儿催促着,那大夫白了他一眼,才慢腾腾地道:“夫人原本就身子弱,前些年怕是重病了几场,没有去根,如今借着这寒症发作了,是咯血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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