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反应比伊萨更快,他压制住了男人的双手,将他抵在了墙壁上,那个人戴着手套,可能是皮质的,冰凉而顺滑,他的手指放到了伊萨的后颈,并且渐渐地向前移动。
伊萨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喘气,那种有些压抑的,潜藏着某些欲望的声音……然后他笑了起来,慢悠悠地回过头,而闯入者并没有阻止他:“你到底想玩什么?嗯?”
金发的青年正站在他身后,他失落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发现的,我没有用香水,也没有出声。”
“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罪犯,他可没理由离我那么近。”伊萨干巴巴地解释道,他扭动了下手腕,示意对方把自己放开,这小子的力气一向让人匪夷所思,完全不像一个每天呆在家里写字的混蛋。
“好吧,警官,你今天遇到了一个同性恋。”罗曼说,他凑得很近,将半个身体重量都压在了男人背上,他侧过头,轻咬住了伊萨的唇,然后将性骚扰这项罪名坐实了。
青年的吻很激烈,实际上他每一次都这样,好像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和好奇心,他张开嘴,用舌尖肆意地骚扰着男人,就像羽毛划过似的,只会挑起更多的渴求。伊萨甩开了对方的手腕,两个人抵在了楼梯角,他按住了罗曼的后脑勺,那些金发从他指缝间溢出,摸上去冰冷,又熟悉。
和眼前这个人同居,或许是伊萨这辈子干过的最离奇的决定,遇到对方的时候,他陷入了一场让人绝望的案件调查里,死者是市议员一家,他本人被倒挂在阁楼上,主动脉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布满了整片木地板,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直到死也没能合上,盯着他两个女儿所在的位置。
她们被放在一个充气式的游泳池,那种夏天可以摆在花园里的大型玩具,里面被灌满了热水,她们的嘴和四肢被贴上了黄色胶条,然后扔进了那个临时搭建的锅炉。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探员,也会被那景象所怔住,那已经不像人类所能达成的罪行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误入了地狱,她们浮在水里,身体肿胀,皮肤呈现出紫与红的交界。
重案组将那个灭门案为首要任务,接近两个月,伊萨一直查阅着历年档案,试图找出一点关于凶手的蛛丝马迹,实际上,他的确比其他人更接近了,他将怀疑对象缩小到了三个,并不停地揣测每个人的心理——那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伊萨没法睡觉,他闭上眼就会想到那些扭曲的嘴脸,又或者是女孩的哭泣声。
他失眠了好多天,安眠药已经不起作用了,他呆在床上,感觉自己要被无穷无尽的犯罪动机给淹没,他甚至没法拿起剃须刀片,那会让他想到五种以上的致命攻击。
他决定到街上逛逛,可是外头没有一个人,连流浪汉也不愿意留在这附近。正对面有一所冷清的酒吧,一直营业到早上六点,酒保也没在店里,只有一个桌子上的台灯开着,那名最后的顾客窝在长椅上,手里捏着一只笔,快速地书写着。
“晚上好。”伊萨忍不住走了过去,他的眼皮沉得要命,而脑子却亢奋得失常,似乎不找人聊聊天,就会因为负荷过重而炸掉。
“嗨,其实快到早晨了。”另一面的青年抬起头,同样是在熬夜,他和警察的区别实在太大了,他有一副让人难以忘怀的面容,太漂亮了,好像上帝在创造他的时候花费了十分的心力。“你要坐在这吗?”
伊萨迟疑了一会,对方倒是不那么介意,给他参上了一杯奶茶,然后继续在那个不大的本子上急书,好大一部分的纸张都翻卷着,被满满的墨水浸成了扭曲的弧度。
“你会拼‘宁静’这个词吗?”青年突然抬起头,期盼地看着他。
男人眨了眨眼睛,他读出了几个字母,然后问道:“你在写小说?”
“噢,是的。”对方放下了本子,他在写东西的时候,嘴角也会微微翘起,惬意得让人嫉妒。“我的主角被留在了一个空旷蛮荒的地方,一个人,他可能没法找到回家的路了。”
“会是个坏结局吗?”伊萨问,他拿起茶杯,温暖的液体顺着他的食道往下滑,好像那些逐渐消失的知觉也回来了一部分——他刚刚出门的时候,只有眼睛是睁开的,手脚则不受控制,那种梦游似的状态让他恶心又疲惫。
“大部分故事都会是喜剧,人们可不乐意把钱洒在让他们失望的书里,生活已经够糟糕的了。”作家说,他有一双罕见的紫色眼睛,格外的引人注目,伊萨不知道把目光放那,于是只能盯着桌板。
“我是罗曼。”青年说。
“伊萨克里斯,我在这附近工作。”男人说,他停顿了一会,不太确定地问道:“你可以跟我讲下这个故事么?”
罗曼窘迫地看着他,然后小声说道:“你没听过星辰权杖这本书吗?”
伊萨摇了摇头,虽然他也不想打击另一个人的自信。
“它一直在这个月的畅销书榜第一位,我还以为大家都知道呢。”青年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听起来卖得不错。”伊萨说,他已经有好多年没进过书店了,特别是那些虚构的东西,它们完全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有的时候,还会给罪犯一些不合时宜的犯罪灵感。
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罗曼重新开口:“你失眠了是吧,克里斯先生。”
伊萨不可置否地点点头,他照过镜子,里面的男人面色惨白,眼睛下头全是阴影,肯定糟糕透了。
“我也是,或许是城市太大了,那些暗处的东西总是占据了神经。”罗曼说,虽然他看上去完全不像失眠患者,容光焕发得随时都能登台演出一般。“你愿意跟我到天台上吗,马上就要日出了。”
他们就这么跑到了楼顶,在芝加哥,那并不是什么高楼,只是上世纪末的一栋普通建筑,根本没法看见太阳。天空开始泛红,和那些夜色的残留染成了一块,云层呈现出暗淡的颜色,毫无生机的点缀在上面。
“我每天都来这,感觉就像开始了新的生活一样,大部分人在日出后醒来,我在日出后睡去,这样挺好的。”罗曼说,他看向前方,阳光已经穿透了天空,它划过了大部分的云朵,并透出一束一束的,仿佛教堂壁画一般的光芒。
两个人在天台上告别,自从调查展开以来,伊萨头一次在床上躺了十个小时,他一直记得那个年轻人的样子,在阳光下的灿烂金发,以及近乎完美的轮廓。接下来的事,几乎是顺理成章,两个夜行客在酒吧里闲聊,终于到了推心置腹的地步——然后他们同居了,当然,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别的意思。
局里的灭门案已经侦破了,凶手是一名保释不久的失业男子,他的房产被议员推行的法案判定为非法所得,一夜之间丧失了大部分资产。精神报告判断他已经神经失常了,他不会死,只能被隔离进戒备森严的监狱,但现实就是这样的操蛋,反派并不需要以死来赎清他的罪孽。
先前压迫在身上的东西褪去了一点,但并不是全部,伊萨觉得,是时候给自己放个长假了,他还不想死在办公桌上,更没法看着罗曼独自跑到几百公里远的小镇,后者一直坚持那座城市会吞噬他,跟个神经兮兮的预言家一样。
“你走神了。”亲吻他的青年说道,两个人的喘息交错着,四周的温度都带上了升高的趋势。“是我技术退步了,还是真的遇见了漂亮的小姐?”
“你可以把所有艳遇写进小说,而不是以我为主角瞎编。”伊萨说。
“噢,好主意,我终于找到了第二男主角的原型了,然后和主角每天呆在一起滚床单什么的。”罗曼煞有介事地说道,然后被男人一把推开了。
“你刚才去哪了?”伊萨走回了餐桌,牛排已经冷了,他毫不介意地切割起来。
“去了地下室一趟,”罗曼说,他忧伤地看着伊萨,好像遭遇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我的笔记本又死机了,而我想看下新闻,不过就连电视机也不行了,所以我决定去找个工具箱,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下。”
“你会修电视吗?”伊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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