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总是想,如果我爱一个人,我希望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事情。我希望他乐则行之,忧则违之,不必为柴米油盐、世情偏见所束缚……别再折磨你的眼睛了,”他捉住他的手,认真道:“我爱你,你知道吗?”
这下红的便不止是眼睛了,常周好奇道:“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很多,比如说待人接物,我喜欢你的投入,也喜欢你的不投入。”
“听上去很复杂。”
“还有更复杂的。”俞扬松开他,打开水阀蘸了点水,用手指将他脸颊上的泪痕揩去,靠坐在水槽边缘,审视着对方,“你愿意接受吗?”
常周的理智渐渐回笼,他站在俞扬的面前,赤诚,但不热烈,他思索过千次万次,出言仍是羞赧,“被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去爱却很难。我小时候,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告诉我,‘难者弗辟,易者弗从’,于是我总是选择难的事情。”他不敢与他对视,只一味望着两人的脚尖,“难的事情总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解决,你愿意给我更多的时间吗?”
俞扬欣喜道:“你的意思是,你不仅会接受我爱你,也会爱我,是不是?”
常先生恼羞成怒,“谁爱你!”
“你不爱我,哈哈,你不爱我。”俞先生暧昧地笑,“唉,这样皮薄,以后到了床上——欸,不说了,我错了——”常先生发力反制住他的手,将他压迫在水槽边,俞扬求之不得,放任他靠近自己,常先生只敢盯着他的下巴发狠,“看来你对这些爱来爱去、床上床下的事情熟谙得很。我问你,你究竟交过……”正嬉笑打闹,董助理闯进来,气喘吁吁道:“老、老板,紧急!方家那边来电说,方杭之先生病危!让你尽快过去。”
常周倏尔便放开他,两人对视一眼,都发现彼此眼中不合时宜的恋恋不舍。常周先转换过来,清嗓道:“你快去吧。”俞扬哀叹道:“为什么还没在一起就这样聚少离多。”常周极短的发茬下发红的耳尖让他心猿意马。爱情骗人去饮鸩止渴,他不管不顾地抬起他的下巴,微低着头,在他嘴唇上飞速地碰了碰,只是肌肤相贴,却似瞬间构筑了一个柔软、浪漫的梦。
下一秒,常周如梦初醒,后撤一步,擦拭着嘴,结巴道:“你、你这人,真是……”
俞扬舔着嘴唇笑,脸上亦是薄红,一面朝外走,一面回头道:“我走了。记得把协议给我。不要用电脑传输,直接打印出来,放在我床上就好。另外,我回来之前,不许搬家。”
这画面让董助理整晚地怏怏不乐,在帮俞先生整理书房的文件时,他还悲情地觉得自己能做佛罗伦蒂诺·阿里萨,可以等来年老色衰的爱情;等到经过客房听见常先生在跟俞先生通话时,他便沦为该写一封“陌生男人的来信”以自遣的边缘人物,但转念一想,他和俞先生之间连销魂荡魄的三天三夜也不曾有过,他分明只是贾斯汀·豪根斯拉格——一个本不配拥有姓名也不配拥有故事的荒唐角色。他冲开何其青的房门,一头扎进前辈的床上痛彻心扉地哭,“哇……我要辞职!我要辞职!我以为我是能受得了的,但我发现我根本受不了!”何助理舒展着满身油脂让他依靠,迷迷糊糊道:“让你少看情啊爱啊的小说,老板喜欢古典的,理性的,《庄子》那种,CategoryTheory(范畴论)那种,知不知道?扑街仔。”
方杭之先生生命的余烬只燃烧到了凌晨,第二日的晨间新闻和晨报,触目皆是这位毕生治史的学者的讣告和生平介绍。昨天夜里,俞氏姐弟赶到时,方老先生已将遗言交待过,仅睁着浑浊的眼睛维持着微弱的呼吸,几位亲眷守到两点,人也就油尽灯枯了。他那崇尚“炎凉无心”的哲学的大儿子伏在床边垂泪,不断用湿毛巾润湿着父亲的皮肤,说父亲前天傍晚还能拿笔写日记,写的是“新新不往,念念迁流;昨日之我,于今已尽”,好似平凡不过的一日。俞柳抛开对两人关系的芥蒂,抢过他手中的毛巾,要他去洗脸;俞扬则代为通知几位学界、出版界的旧交。诸事暂时安排稳妥,姐弟两人便站在走廊内各自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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