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会又是去捧那丽娘的场了吧?”
宁玉麟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原来江海县三月前来了一个昆曲班子,其中有个名角儿生得十分俊秀,扮起花旦扮相更是清丽脱俗,因最擅演《牡丹亭》中杜丽娘一角所以人送花名为丽娘,也不知那张呆子是何时着了道,自从机缘巧合之下一见那丽娘风姿之后便跟丢了魂似地,天天跑到戏场子前等着开场,听戏听得入了迷一天到晚也不见人影,有时还会喝得酩酊大醉回来,种种行为同着魔没啥两样。
正当两人说着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类似于重物落地的声音,引起了两人的警觉,还以为是官兵又来查抄,互相对视了一眼,拿起身边的防身器物一前一后走到门边,江海对着门外悄声道:
“小舟从此逝。”
暗号问出久久都没有回应,反倒是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声,还响起了几个酒嗝,紧接着门外传来一把酒醉的粗嗓门:
“老……老子记不起来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你……你们两个厮还不快给我开门……冻死老子了……啊……啊嚏!”
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余生和宁玉麟各自苦笑,打开门闩合力把门外那个醉成一滩烂泥的张狂给架到了房里,往木板床上一丢,窄小的空间里霎时弥漫了一屋子的酒臭味和马粪味混在一起,开窗通风才稍微能透过点气,余生望到床上仍不住哼哼唧唧的醉汉,不禁摇头叹气:
“真不知那丽娘有何能耐,让这呆子这般心驰神往。”
“据说,这呆子老家那名被县官儿子逼婚自杀的未婚妻闺名也叫丽娘,与这戏子扮上之后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
余生惊道:“你这是哪来的据说?”
宁玉麟瞥瞥床上的张狂:
“你这些天在外收集情报自是不知,这莽夫留连戏班,三天两头在外买醉,喝到天亮才回来,一躺到床上没多久就会开始胡言乱语说梦话,又是哭又是笑,把能说的都说了。不信你等着瞧,过一会儿这莽夫准该说起梦话来了。”
两人守在张狂的床边没多久,果不其然就见床上那人难受地挠心挖肺,一直不停地扭来扭去,嘴里还老是咕咕哝哝地发出一一些音节,听着似乎是在喊“丽娘”,挣扎了有一会儿估计是意识混沌了,在睡梦中仍不忘呼唤着丽娘的名字,神情痛苦,语调悲怆:
“丽娘……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院子里你最爱的牡丹花开得正艳,可你为何却离开了……可恨我空有一身蛮力,却无法手刃那狗官,为你报仇雪恨……”
当念到:“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两句时张狂再难自抑,哽咽了一声,紧握双拳,翻过身子,带着痛苦睡去了。
他自个儿难受,听得余生和宁玉麟这两个兄弟心里也跟着悲哀,宁玉麟摇摇头,感慨道:
“只恨西风,一霎无端,碎玉摧红。没想到这莽夫也是个痴情种。”
虽已相识七年,但是余生平日里却从未听张狂提起过有关自己的身世籍贯,只是依稀知道他的父亲生前是一名举人,原想再栽培出个文举人,却无奈唯一的儿子对读书全无兴趣,就爱舞枪弄棒,误打误撞竟栽培出个武举人来,他爱打抱不平,在老家素有侠名,后来不知怎的得罪了县太爷父子,亲手杀了县太爷的儿子之后就背负人命出逃在外,一直到七年前打劫云舟那次被余生制裁之后才改邪归正,投入江海余生安安分分当一名抄书匠。余生一直很疑惑为何好好一个昔日的武举人竟沦落到落草为寇的地步,如今才知道其中还有这段渊源。
唉,都说外贼强寇强于猛虎,可是又有几人知道那隐藏在百年大树内部里的蛀虫,其实比外面的洪水猛兽还要可怕一千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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