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切尚未开始的时候,赵辉比现在小十五岁,还是个屁事不懂的瓜娃子。那是一九八三年的八月底,村口那棵五角槭还枝叶婆娑地播撒着浓荫。那天刚过了晌午,阳光正好……
“妈,知道了。”赵辉抓耳挠腮地站在母亲李氏身边,听她交代包袱里的衣物铺盖,眼睛不住地往窗外瞟。纪康和赵喜两人扒在栅栏上,早就等急了,连连比划手势喊他出去。赵辉苦着脸冲李氏嚷嚷:“明天才报到呐,我先去听故事,别人都去了,待会儿该讲完了。”
“你这孩子,就知道玩。”李氏脑后绾着个圆髻,是个勤谨本分的妇人,平日不苟言笑,却对这独子极之爱宠。看他那猴急样儿,知道再说也没用,无奈地敲他一记:“早点儿回来,别耽误了晚饭,明儿个还得早起。”
“诶!好嘞!”赵辉大声应着,立马眉开眼笑,话音刚落,人已经蹿出了院门。蒗平镇小学离赵家村足有二十几里地,往后只有周末放假才回得来,再不能像现在这样常常听故事了。
“咋整这么久!”赵喜跳下栅栏,一把扯上他就往村口跑。赵喜是个大块头,生得小眯眼,厚嘴唇,塌鼻梁,笑起来像个弥勒佛。性子也像他的笑脸儿跟名字一样喜人。
“还不是我妈,”赵辉懊恼地说,边跑边扭过头问:“纪康,你没让纪叔等等咱们?”
“咋没叫啊,等了老半天了!”纪康翻他一眼:“说好了听完还去山塘凫水的,这都啥时候了!老母猪下崽也没你那么难!”纪康比他俩大一岁,生得浓眉大眼,却又瘦又黑,说话还挺冲人。张嘴就一口白牙,跟那身黑皮极不对称。
赵辉也没给他好脸子,想骂回去终究还是忍了。其实他挺讨厌纪康,两人以前还打过不少架,后来因为都跟赵喜关系好,才勉强玩到一处。纪叔就是纪康的爸爸,名叫纪涛,脾气为人跟儿子完全相反,十分随和亲切。是十多年前来赵家村插队的上海知青,学大寨时上山倒木头摔瘸了腿,碰上回村守寡的赵桂芝住在对院,经常上门帮忙照料,渐渐就合了一家。再后有了纪康,人便留了下来。
纪涛腿脚不方便,干不了农活,平日帮乡里人抄写些往来书信,换几两烟钱。像这样节气好的时候,每隔个三两日,就会在村口老槭树下摆开纸笔,孩子们看见了一准围上去。要是手里没活,他便会讲上几段故事。当那些新鲜陆离的奇谈妙事在清凉树荫下画卷般徐徐展开,便是大山里的孩子一天中最好的时光了。
仨人忙忙慌慌赶到村口,树下果然已经水泄不通,那块五六米宽的石墩上早没了位置。坐在地上得晒太阳,这会儿日头可毒呢。再说,人堆外边哪儿听得清啊?赵喜脸都快苦成了槭树皮。赵辉还好,不像他俩先在栅栏上晒过一轮,往人堆里挤挤就站住了。
纪康瞅着他爸没注意,一拽他俩胳膊,伸手指指头顶的老槭树。赵喜眼神一亮,立马猫下腰跟他从人群外边绕过去,俩人飞快就猴上了树杈。赵辉见上面又凉快又爽利,也忍不住溜了过去,仨小子坐定瞅下来,树下一片闹腾腾乱哄哄,不由心情大好,相对捂嘴偷乐。
那天的故事格外精彩,有善歌善舞的美丽人鱼,五光十色的海底世界,还有惊险刺激的航海故事,自由畅快的滑板帆船……赵辉听完了才后悔,纪叔不让人上树听故事,真不该跟他俩一块躲上来。现在有问题也不敢问,听其他孩子在下面七嘴八舌瞎喳喳,只能干瞪眼。
“叔!叔!”赵玉霞坐在最前面,嗓门也数她最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人鱼穿啥料子的衣裳呀,好看不?”赵玉霞是个圆脸盘,圆得稍嫌过了,皮肤却白净细致,这在山村里本就少见,衬着那身为上学特地扯的红衫子,越发**。她明天也到镇小学报道,是村里唯一有机会念书的女孩。据说有个大伯在镇发电厂当会计,而且她家好几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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