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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浮云，不堪回首。

再说红花楼这一头，端文候清了场子以后整个人却因场地的空旷而显得瘦小。但没人敢轻视这个瘦小的老头，以及他身边肃颜而立的七名黑衣人。

且望另一端，傅小捕头，仍是异域人面貌的池应，加上六名不怕死的忠心捕快，共计八人，刚好与对面的八人呈对峙之势。傅揽春小心翼翼地观望着对面的动向，却低声呵斥捕快和池应速速退去。

池应的易容术足够精湛，连她皱眉头的表情都能在面皮上展现出来。

“少废话了，爱走不走，死了白搭。”

傅揽春想回一句：你在这儿也只有白搭上一条命的结果。但她也没说出来。那七名黑衣人一看就是端文候的死士，跟官服的人对抗一点儿异样之色都没有显露。足见其技高人胆大。

两方人就在这屋中站了半柱香的时间，好像一开始就商量好了似的，谁都没有动。端文候之前口口声声要收拾这帮踢他场子的捕快，可自打池应再次进了大厅，他就跟野熊见了虎一样，忌惮颇深。

方才赌桌上的那场较量让端文候自以为摸了这异域人的底儿，因此就收起了初始的狂妄。

池应站的累了，扭了扭脚踝，加之这建在地下的赌场空气不是太好，她索性揭开了伪装的面具。再一晃身，抖落了用来填充躯体的种种材料，就比刚才矮了很多。那套异域人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倒显得她像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儿，没有丝毫威胁性。

然而在端文候眼里，这却非同一般。池应的这一番动作，直接刺中了端文候某根脆弱的经脉。

端文候表面上仍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但心下却暗暗吃惊起来，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运气不好遇见了销声匿迹二十多年的长生姥姥。年轻一辈中能在赌桌上赢了他的，端文候自信没有。这易容的女子定然超过她样貌的年龄，易容术如此精湛不露痕迹，那改变自身外貌应也不是难事。再加上长生姥姥之所以为长生姥姥，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年过百岁，仍是一副年轻女子的模样。

这么一想端文候就镇定不了了。

很多人在年长自己的人面前总是有一种不露痕迹的怯意。比如成年人之于孩童，比如六旬老翁遇上百岁寿星。

端文候的心性顿时回到孩童时期仰望自己师父与父亲的那会儿。

他沉不住气了。

“敢问阁下可是传闻中的长生姥姥？”端文候做了一揖，恭恭敬敬地问道。他敢横行几国十余载，端得就是个强者为王的自负。以为世间的高者只有长生姥姥，她一不在，那天下不还是他端文候的，任他纵横。

端文候的盲目自信让他以为长生姥姥真的不在了，开了赌场以后他也只是精心蜗居赌场里侧特设的房间里，从未出去过。是以根本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长生姥姥”只是暖泉镇上一个狐假虎威的痞子。

傅揽春焦灼地看着池应，身后那六名捕快也都把目光放在池应身上。他们是在场的知道池应底细的人。看端文候的表现，似乎非常忌惮那什么长生姥姥。于是心怀侥幸的殷切希望池应能点头称是，没准儿端文候会放了他们也说不定。

但非常不幸的是，池应沉默了片刻，非常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不是。”

端文候自己都没发现他长长地出了口气。脸上也换上了如同被老虎抓了一把，然后发现它只是抓掉自己几根毛发一样的表情。这种轻松愉快里夹杂着浓浓的嗜血。

“那个老妖婆只是我师父。不要把我跟她认错了，她会打我的。”

端文候顿时气血上涌，险些没喷出一口鲜血。

在场的人大部分都还年轻（傅之觅），要不然就是外地来客（黑衣人），再不然就属于记性没那么好见闻没那么多的（六捕快）。所以说，除了池应本人，只有端文候很幸运地知道长生姥姥确实有徒弟，是一男一女两人。男的是控制皓景经济的沈楼主人，女的则是二十多年前江湖一时谈之色变的无面使。

这位可怜的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人深深地挫败了。但立刻，一种斗志油然而生。

高处不胜寒是什么滋味，端文候最有资格说了。

今天让他遇到长生姥姥的后人，也算是命数使然，让他有生之年可以跟长生姥姥有所交集。

“阁下既然是长生姥姥的高足，不妨我们再来较量……”

“跟刚才比拼赌术一样啊。赢了有什么好处？”池应诚恳地打断了端文候的话，“你不要老是搞错身份好不好，现在我们是官，你是贼，为什么一定要比个高低才肯罢休呢？两败俱伤很好玩吗？就像刚才，你以为你店大就可以欺客了？最后不还是我赢了。我跟你讲哦，我们要是真的打起来，你未必赢的过我。”池应为了加重语气似的，还冲端文候重重地点了下头。

端文候这老头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池应这一番说辞换成另外一个人讲实在可以当不怎么高明的笑话听一听。但对方是长生姥姥的高徒，端文候的理智顷刻间分崩离析了。

多说无益，端文候止住了蠢蠢欲动的黑衣人，这帮黑衣人跟傅之觅带头的一班捕快一样自动被双方说话的人忽略了。不过端文候出手的那一刹那，瞅准时机的傅揽春立刻冲到了池应面前，为她挡下了端文候来势汹汹的一掌。

对，没错，她挡下了，结结实实地挡下了。众捕快也差不多同时齐齐围了上来，但忌惮着端文候，又担心误伤，谁都没把佩刀挥舞出去。

“今天老朽只和池小侠过过手，难得老朽心情好，无关的人该走就走吧，晚一步老朽改了心思就不好了。”

接了端文候那一掌，傅揽春除了整个人矮了三寸以外，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损伤。而且她还能扭头若无其事地对着六捕快道：“看，你们在这儿也没用的，快点走！”

捕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该不该走。躲在傅揽春身后的池应不客气地踹了离她最近的捕快一脚：“滚，别在这儿碍事。”

敢怒不敢言的那捕快愤愤地瞪了池应一眼，但最后在傅揽春威慑意十足的眼神下灰溜溜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