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我没轮班,回宿舍时没一个人,我赶紧冲了凉换了衣服就望工地奔。到了大通铺,我才知道他们今晚难得不要上工,好些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打牌,我找不到三儿,随口问了几句,却没一个回答我,更有的还抛了几个白眼过来。我只能再到工地去找,直到砖垛那,才见到那一个佝偻着的身影,在惨淡的月光下,举步为艰地蹒跚着。
“三儿!”我抢前一步,他见是我,身形一晃,沉甸甸的担子差点摔了下去,几块红砖从担子里滚了出来,在地上摔地粉碎。
我把他的担子卸下,一指边上一人高的砖墙:“这都你堆的?为什么只你一个干活?!”
“今天的工没完成,晚上要补完,否则工头就要我走路了。”我看见他敞开的胸膛上隐约的几道深刻的淤痕。“好端端你怎么没完工?”我冷道,“他们欺负你了?”
“我平常老抢活干,他们早看我不顺眼了。”他目光闪烁了一下,苦笑着说,。“中午几个人围在路边吃饭,旁边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进银行办事,骑着辆簇新的自行车,那几个人就动了邪念,我不让他们偷,穷归穷可不能歪路上发财,他们不听,我就说他们敢做我就报警……后来,他们几个把我拖到草丛里,挨了好几下打——等我挣开他们跑出来,那车已经不见了,那个学生哥出来,着急气愤地又哭又骂,我想起那年我爹病重了,娘把种猪卖了,拿这救命的钱去镇上买药,却被人偷了,我爹活活疼死在炕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凭自己劳力做事不好么?偷鸡摸狗的有什么脸面再做人!”
“只有你才这么想!”我心疼急了,这个不知变通的倔强傻瓜!“为什么城里人讨厌这些民工?因为他们偷窃抢劫甚至杀人什么都做!可谁愿意?都是被生活逼的!一天才几块钱工钱,还要养老婆孩子,这些人都是穷疯了的,你犯的着和他们捍上?!这个社会不是凭你一己之力就能清明风气的,你要做的就是别管这挡破事!那些人自甘堕落,他们是人渣而你不是!”
“我做不到——你叫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做这不要脸的勾当——我做不到!”他的声音硬起来了。
我没再说话,一甩手把上衣脱下,推开三儿,光着膀子一担一担地担砖,比怒气更深的是自责——要是我有点用,我能有钱,我还会让三儿受这苦么?!
“嘉禾,你别这样,我不累的……”三儿缓过气来,忙靠近我一面擦着我额上的汗一面急道,我铁青着脸,没理他。直到我们一起把砖都担完了,我坐在砖垛上直喘气,我只做这么一会儿就累成这样,而三儿呢,却天天干这样的活,吃的是猪食,住的是狗窝,处的是一群猪狗不如的混蛋!
我仰天呆了好久,突然开口道:“三儿,要不……你先回去吧?等我好歹存了些钱再接你出来?”
他打了个激灵:“你又要赶我?!”
“我不——”
“王嘉禾,告你,我铁了心了要和你一起熬下去!”他一字一句地道,“累死也不走!”
我看向他,他疲惫却炯亮的双眼里,有我不熟悉的光芒。
我和三儿一直坐到了他们熄灯,三儿不得已要回去睡觉,我一路小声地嘱咐他:“暂且先忍着,别和他们硬碰,那些蛮汉子犟起来有你受的,哥给你想解决的办法。”
三儿扯扯嘴角,干裂的嘴唇让我看地心里发堵:“恩,我知道的。你别担心我。”
坐公车回去的时候我一直想着,什么样的办法才能让三儿解脱出来。我望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人碌碌,皆有所求。而我求什么?三儿又求什么?
一进宿舍,我就觉得气氛不对,宿舍里翻地狼籍一片,宋瑜没回来,罗远翔和宿舍里其他两个人站在我的床边,乌眼鸡似地燥怒着,秦商的脸也胀红的,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在人前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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