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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风行还得到了拉拢敌对派系的将士的机会。他为人仗义豪爽,敢爱敢恨,生得又是一副英姿少年,武艺出众,勇猛无比,再加上元帅遗孤的身份,只要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会在短时间之内为他的风姿所征服。

而他又会恰当地表现出他的缺点。他恨冥妖入骨,每次冲锋都在最前面,显得毫无计谋,只凭着冲动行事。后来一些老将军也偶尔教他点兵法,在这之后风行的行为也有所收敛,不过他却总是表现出一副兵法只是狗屁,实战经验才最重要的样子,这样一来,那些野心家们便对他完全放心了。

只是谁都不知道,在风行的床榻之下,云出岫给他的自古以来百家兵法已经压成了堆。每一本之上都附有云出岫的亲笔批注。虽然云出岫说他自己对兵法之事知之甚少,批注也不过是随意之笔,然而在没有人指导其阅读,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拿去问人的情况下,那些批注却成为了风行最大的收获。

风行在祁山营里可谓是如鱼得水,之前假想的那些敌对的情况在现实中要轻缓得多。这归功于曹将军与云出岫对他的护航,也更归功于他自己的的努力。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相比之下,呆在汉阳的云出岫,却是步步维艰。

从祁山回京之后,云出岫才算是真正踏入了朝廷。封官领禄,大小朝事,和百官一样起居饮食,处人处事。比起已是老臣的云启然来,云出岫显得更加出色。云启然是用自己的实力与绝对的权力来作为他清高的后盾,而云出岫则是谦逊谨慎,事事低调,步步为营。

从接下令牌的那一刻起,他就认了。既然逃不过,就只能让自己去适应。而对于一个自在惯了的人,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来说,适应这样的环境却是过于困难了。

云出岫除了云家的后盾与炎帝的宠爱以外,什么都没有。他虽然生活在官僚云集的汉阳,却由于过去的太过清高而远离了世俗。在汉阳,有点背景的公子哥儿们从小就喜欢拉帮结派,虽然这其中多是家族的引导,却也实际地锻炼着他们自己处事处人的能力。在汉阳的同龄人之中,云出岫是一个中途抽进来的闯入者,他没有狐朋狗友,也不会花天酒地。生平第一次在别人面前,云出岫感到了自己的无助与无力。

最稳妥的方法便是谦逊有礼地对待每一个要接触到的人,从中挑选用得到的,然后投其所好,制造最佳的时机接近并交往。云出岫也这样做了,但他很快就发现,这个方法在他身上,不太适用。

在年龄和辈份上与他相同或相近的人,都是官僚贵族家中尚在私塾的公子,然而在身份上,他却已是与这些同龄人的长辈们一个等级的朝廷命官。即使是觉得云出岫和自己没什么两样的那些少年们,在见到他时也不得不恭谨地叫一声“云大人”,而不敢轻易与他接近。

当然,这样的情况也并不是全部,而云出岫在仔细研究过能够用上的人时也对自己的方案在不断地进行调整。他花了比自己的预期长了三倍的时间,才完成了计划中最基本的部分,而在终于有了一群固定的朋党之后,新的挑战又开始了。

他开始学应酬,学当风流浪子,学做文人骚客。他得有和那些人混在一起的资本,就算他不会经常光顾青楼,他也得知道汉阳最红的花魁喜欢的胭脂出自哪家作坊,就算他从不进入赌坊,他也得清楚汉阳的所有场子中哪几家归哪个地头管。

他还得定期去诗社,和那些所谓才子佳人们一起为那些即使他觉得一点也不美的美景写诗做赋。偶尔结伴出门踏个青,也要带上小僮背着包袱,与那些个文人雅士们一起创作即兴山水画。

最让他不能接受的便是他还得和那些自诩风流的少爷们一起去青楼红栏狎妓把倌。第一次与人共赴雨云是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他与诗社的一帮公子哥儿们一起去汉阳最红的闻香阁喝花酒,却正好遇上花魁出题斗文,赢家便可成为入幕之宾。

那时正好有另外一帮少爷们在场,两边的人因为过去的某些个小恩怨卯上了,斗诗斗文的激烈程度让闻香阁中的所有人都忘记了比拼的最初目的,只是沉浸在这两帮雅客们的文斗之中。

云出岫本来只想缩在一边看热闹,谁知自己这边的人不争气,屡屡落于下风。后来对手那边有人出言不逊,在这帮小少爷的哀求下云出岫只好亲自上场,以一人之力将对手五人全部扫地出门。

惊才绝艳的云家少爷不仅轰动全场,还赢得了花魁的青睐。本来他只是想听完花魁的一曲之后便告辞离开,谁知未经人事的少年不知青楼女子们的香房之中的美酒还另有玄机。

事毕之后,云家少爷彬彬有礼地向花魁道谢告辞,然而在回到自己房间的第一时间,他便毫无顾虑地吐了出来。并不是花魁不够美,也不是没有得到快感。只是心灵上的崩溃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掉入沼泽的人,正一点点地被泥泞吞没。

然而这些还只是云出岫面对的第一重难关,他不但是御前侍郎,还是镇冥军统领。

除了身为文官的事务,他还得做和风行一样的事。风行要学会领导三军,云出岫不必,他的部队要小得多,却丝毫不比祁山营轻松。

他首先得管好那千余人的术士军。这些人过去都是炎帝跟前的御用术士,个个眼睛长头顶,傲到天上去了。经历过祁山一战的人自然对还是个少年郎的云出岫心服口服,但其他人则根本不买他的帐。

这些人自命清高,但骨子里却也祁山营的士兵没有两样。只要在法术造诣上能令他们臣服,拿下这支人数稀少的特殊军队也不在话下。

于是云出岫开始做他以往最不喜欢做的事:出风头。花样越多越好,形式越千奇百怪越好,要是还能令人热泪盈眶那就更不错了。

所以云出岫又变成了个戏子,用花里胡哨的架子去唬他的手下。有些唬不住的还得亲自去和他们比试,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痛哭流涕,他们自然就乖乖的了。

其次,他要负责选拔新人,并安排术士书院的教学任务。培养术士是一件繁复而沉重的事,虽然他本人并不会涉及到其中的每一步,但他身为统领,他得为所有人树立希望与目标。所幸的是由于术士人数本就稀少,所以至少还是万众一心,没搞个什么内部分裂给他平添烦恼。

如同风行要成为所有士兵心目中的英雄一样,云出岫也要成为所有术士的偶像。家世、才能、相貌,他也有他的资本,只要他肯放下清高出风头,他这个偶像会比风行那个英雄做得容易得多。

云出岫放下了他的清高,但他放下时的艰难却没有任何人看见。

这是对他自己的灵魂的挑战,与风行不同,他的身边没有任何盟友。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了必然是孤身一人,风行这个盟友到目前为止对他根本毫无用处。

其实连云家也是他的潜在敌人。云启然的强势手段令他从根本上反感,他庆幸自己不用住在云家本宅,但他能去的地方却也十分有限。

以前他住在郦山行宫,领了官职之后不能住这么远,就只有住到镇冥军的军营。偶尔炎帝会因留他下来相谈而让他住在宫里,久而久之,皇帝寝宫的东偏殿便成了他的另一个容身之处。他还会直接睡在书库里,或与诗社的少爷们一起出游和逛勾栏院。他仍然是一朵飘来飘去的云,但这朵云的脖子上多了根线,线的那一头被牢牢地拽着,只要他想飞远一点,或是飞错了地方,拽着线的手便会将线拉紧,让他不得呼吸。

风行与云出岫,两个少年便这样开始了他们迥异的人生。即使血液已融汇到了一起,但他们之间却完全没有交集。一个远在千里之外,汉阳向北数千里的祁山营,血溅沙场,快意人生,一个近在帝都之内,三千浮华红尘中,长袖善舞,歌尽风流。

云出岫偶尔会暗地里派出自己的亲信给风行带去必需之物和关键书信,风行也想给他写信,虽然不善言辞,也毫无文采可言,但好歹能向好友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意。只是云出岫的使者从来都只告诉他一句话:云大人让你除紧要关头以外不要给他写信,有事捎口信方可。而且给风行的书信云出岫向来都用左手写,而这世上怕也只有风行一人知道云出岫的左手也能写字。书信看完之后当场焚烧,连灰烬也不曾留下。而那人也更是不可能给他任何留作记念的物件,除了那些都快被他翻烂了的兵书典籍。

日日年年,岁月流转。汉阳一别之后,七个春秋悄然而逝。祁山的少年将军变成了能够坐镇一方的大将,而汉阳的清逸公子则成为了名动帝都的风流才子。

在第七个春季来临之时,汉阳的云出岫终于收到了来自风行的第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八个字。然而正是这八个字,却掀起了一场成就了西炎史上最年轻的国师和最勇猛的名将,并被载入西炎史册的战役。

魍罗重现祁山,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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