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时,燕宁找他促膝长谈,也总爱握住他的手。燕宁曾教他,假使一番话承载了十分情感,光靠嘴巴说出来,再真诚也只得七八分,剩下的两三分,要借着掌心的热度、指尖的触抚才能穿过隔阂,完好传进对方心里去。
他想要何岸明白他的心。
但何岸不喝热可可,双手仍收在桌下,他握不到。握不到,就不踏实,纵有千言万语也不敢讲,怕讲出了口,剖心析肝的丢失大半,反倒是几个无关痛痒的字眼漏到何岸那儿,轻估了他的心。
他以前对何岸做过太多混账事,一桩罪,一抔泥,严严实实裹住了他的心。如今想把心捧给何岸看,那团泥却堵得不见一条缝,实在无可奈何。
“何岸,说说话,我想听你说话。”郑飞鸾哑声道,“怨我的也行,骂我的也行,说说话。”
何岸望着他,勾起唇角笑了笑。
飞鸾,你怎么了?
这一点儿也不像你。
从去年初秋到今年十二月,一年半过去了。他们再一次相对而坐,桌上依然是一杯相似的热可可。
说真心话,单论相貌与气质,郑飞鸾还是何岸最喜欢的样子。
衬衣永远挺括平整,袖口永远一尘不染,肩宽,背直,脸部线条俊朗而硬气,一双剑眉横斜如刃,底下是深邃的眼眸,教人读不出情绪。
或许是被寻偶症折磨的缘故,眉宇间比之前藏了锋芒,多了倦色。
还多了一丝……令人读不懂的爱意。
这爱意从何而来呢?
若在去年,被郑飞鸾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何岸只怕心都要融了,魂都要颤了。可是现在,他竟也能一边心无波澜地面对,一边思索这份“爱”的真假或虚实。
他还是那个他,从来就没变过,不是吗?
其貌不扬的长相、拿不出手的学历、收入微薄的工作,唯一不同的,大概是连仅有的健康都失去了——郑飞鸾没能在一年半前爱上他,今天又有什么理由峰回路转,舍弃了对伴侣的严苛标准?
何岸不是孩子,幸福久了,总爱做天真的梦——曾经他做过,现在他醒了。
他猜,在郑飞鸾的“爱情”背后,或许藏着一个真相,一个功利的、冰冷的、算计的,倘若轻易相信了,就会被拆光骨头吞尽血肉的真相。
见何岸久不言语,郑飞鸾焦躁得坐不住,“嚯”地站起身来,走近何岸,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搭着他的肩,俯低了腰。
“抱歉。”他说。
然后,他吹热手指,顺着何岸的后颈摸了上去。指尖微微地抖,一指节,又一指节,缓慢寻着路,仿佛怕突然摸到什么他不愿面对的。
须臾,他蓦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Oga的颈子光滑细腻,没有被犬齿刺穿的伤痕。
郑飞鸾一时难以尽信,立刻拨开何岸柔软的碎发,凑近闻了闻后颈——平凡无奇的3型信息素,寡淡而纯净,安稳地徜徉在空气中。
悬着的一颗心骤然落了地。
他猛地抱住何岸,用力摁进自己怀里,闭着眼,不断亲吻那微凸的性腺。
还是他的。
这只被他逐出巢穴的小夜莺,惊了魂,受了苦,仍然不舍得另寻巢穴,一直守在瘦薄的一根枝桠上,等着他来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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