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吹动了少年绑在脑后的青丝,却动摇不了死士仍滴着水珠的长发。癸仲站得笔直,眼睛里满是愤怒与失落交织成的复杂情绪。他光着身子站在风中,皮肤上起了一层层的小疙瘩,胸前淡红的两点和身上的青紫痕迹也更显得突出,然而这并未减弱他的气势。没有卑躬屈膝的请罪,明明白白的质问态度让死士散发出一股慑人的威严——这从某种程度上减弱了他本就泄露的不多的失望,也减弱了少年心中的隐隐怜惜。
许骏本就比死士矮大半头,这下子癸仲不低头迁就他,他只好去仰望死士。许少爷扫了癸仲一眼,又垂眼看了看癸仲手中已经死掉的虫子,将目光转向男人锁骨部位,冷冷问:“谁教你这么对着你主人?”
癸仲身子轻颤一下,但他的眼睛却始终直视着对面的少年。闻言,他将手掌又摊得平了些,用特有的低沉嗓音说:“事出紧急,请问主人来此何事?又为何痛呼?”
少年眼中闪过一缕惊恐,他原以为是偷窥被死士发现,怕丢人才装作强势先发制人。可谁知向来唯唯诺诺的死士竟不吃他这一套,也大胆地质问起他来。而且……从死士的问话看,他在意的根本不是被人偷看洗澡,而是手里那只虫子。
被发现了?
许少爷目光犹疑着,不知该停在哪里,一时有些色厉内荏,勉强道:“我来此作甚……与你何干?”
“这虫子是否听命于主人,主人是否……”
“废话!它当然听我的!”虽然不知何处漏了马脚让死士看出端倪,许骏从未在死士面前掩饰过他擅长控虫的事实,但仅凭这点就认定他和虫子的关联太过武断,不属于死士的性格。不断告诉自己只有尹蜚知道他的身份,许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只要不让死士知道自己真身,其他又有何惧?想到这儿,他的声音多了几分暖意,邪笑道:“生气了?我叫它过去的,要不怎么看得到阿仲曼妙的身姿?”
死士似乎愣了下,然后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脸红,神色反而更冷了几分,咄咄逼人道:“主人真的只是为了看属下?”
许骏想不明白他生什么气,可本来自己就理亏,再想到忍耐力极强的死士被气成这样一定少不了自己的关系,想来想去气势竟弱了下来。少年举起腰间的布袋,跺跺脚梗着脖子解释:“我采了草药准备来这儿洗净再带回家,谁专门过来偷看你了!”
眼里的愤怒逐渐被疑惑所替代,癸仲直直盯了状似撒娇的美少年半天,忽然收敛气势单膝跪地,“属下冒犯,请主人责罚。”
“你……”彻底搞不明白死士脑袋里又想了什么,许骏无力地呻|吟一声。本想自己受点委屈,听听他的阿仲究竟因何发怒,可干巴巴等了半天,这人竟装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死士这东西真是……比影子还难懂!回忆着从前干爹训他的话,少年板起脸,呵斥道:“快把衣裳穿好,光天化日之下这副模样成什么体统!”
死士迟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恭顺的敛眉起立,慢吞吞走回石头边,一件件穿上衣服。
莫名其妙被死士质问,许骏再也懒得清洗那些草药,等死士穿戴完毕走回来时就将布袋扔给了他,自己背着手走在前面。一路无话,走回木屋后少年脱了外衣就上床盖好被子,俨然一副准备休息的样子。
癸仲为他打开门,又跟着走进来,看向来没有午睡习惯的少年无精打采蜷在床上,心里的愧疚越积越深。
究竟是被什么蛊惑,竟怀疑主人的身份、怀疑主人跟踪自己、怀疑……自己不再被信任!而被那样冒犯了的主人,却完全没有惩罚他。他协助管理死士数年,对该如何处理冒犯主人的死士再清楚不过,可主子……
癸仲你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如此天真可爱的主人,怎会做此等下作之事。犹豫着要不要再次请罪,癸仲知道他此刻该跪下请罪,可主人这样分明是不想看见他。
死士低下头,将从离开河里就一直惨白着的脸藏起来,打开布袋准备收拾好草药就离开。然而几株小小的草药,就再次让他僵住身子。他对用药之道了解不深,却还是能看出这些都是准备给自己的。埋在阴影里的脸已几乎变成死灰,就连身体也颤抖起来。他攥紧拳头,艰难地压抑下自虐的欲|望,告诉自己不能打扰主子,不能惹主子生气。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死士被手上的痛感唤醒,寸许长的蜈蚣不知何时已顺着草药爬上手臂。癸仲一惊,就要甩掉手上的爬虫,忽然看见桌上布袋口的几只刚刚爬出来的虫子,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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