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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若没有叶云景这番话,谢桢大抵会选择像个乌龟似的缩着,可以不负责任的享受这种简单率真的安逸,等到季恒跟他挑明的那一天他再苦口婆心的规劝少年不应意气用事肆意妄为。

谢桢忍不住放下面碗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倘若再过上两年他才遇见季恒,他也不会这么畏手畏脚,动心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事情了,可从一而终却难上加难。

他同谭征的事情在冬天才将将了解,他自己都无法明确眼下的情况,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把季恒当成了一个低谷期的慰藉还是真的有那种可以用喜慕来形容的好感。

叶云景说对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季恒是个很好的孩子,真挚单纯,坦率执拗,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以让自己舒服很长一段时间,但这也有很大的可能会就此毁了季恒,毕竟少年人的心思与情感都脆弱的很,更别提季恒又是这么个实心眼的老实性格。

他刚刚是被叶云景硬拖着离开的,季恒瞪大一双眼睛挣扎着就要来扯他,一边龇牙咧嘴疼得站不稳,一边紧张得要命,生怕叶云景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谢桢把这个场面记了很久,久到他和季恒真正在一起的时候也会时常回忆起这个画面,摇摇欲坠的少年人带着极大的关切,那是一个毫无杂念的眼神,带着最赤诚的热度,让他整颗心都蓦地暖到滚烫。

叶云景还说了什么谢桢统统没往脑子里进,他喝点半碗面汤兀自起身,然后把干净见底的汤碗随手叩到了叶云景梳理整齐的脑袋顶上,浑身僵硬片刻的剑客气急败坏的抓过他的手腕将他困去怀里一顿抓挠腋下,谢桢哭笑不得的跟他动手拆了两招,明明是自己手贱招惹在先也毫无愧疚可言。

他们到现在也总是像年少时那样嬉闹打闹,叶云景也好,谢桢也好,他们总归是怀念小时候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的,时光无法遵循意愿倒流回去,他们只能时常这么形象全无的闹上一阵,全当消遣。

谢桢的花间游其实很好,有叶云景在,他几乎从不需要跟人动手,小时候苦练的功夫也就一直没能派上用处,他正经起来能给叶云景走上个五六十招不落败绩,当然叶云景对他也从来都下不去重手,最多会拿一对没开刃的轻重剑陪他玩一玩,能将旁人砸到口吐鲜血无法起身的重剑,挨到谢桢身上时跟个镇纸的威力差不出多少。

谢桢跟他闹上半刻就有点力不从心,他先天的身体条件并不好,决定学武的时候吃过比寻常人三四倍的苦头,近来诸事繁多,大事小事都亲手忙活,一直撑到现在确实有些倦意。

叶云景一觉出他步伐微乱,力道不足,就立刻收了招式,谢桢腿脚一软来不及撤步,被他径直扣住脉门细查了一番,挣了两下没能挣开,眨眼功夫就被一把扯过小臂囫囵个的扛去了肩上。

季恒足有一整日没再看见谢桢,来给他换药送药都被换成了激流坞里的杂役,他干着急一天一无所获,谢桢与叶云景似乎是很相熟的关系,他白日挣扎着去扯谢桢袖子都被不着痕迹的避开,谢桢走前还温言嘱咐他不要闹,赶紧老实回去躺着养伤。

杂役嘴里打听不出什么线索,反倒是夜里来给他送饭的人神神秘秘的对着他啧啧了好几声,看上去流里流气的丐帮是他同屋的前辈,平日总笑话他爱干净得像个小姑娘。

顶着一头乱发的男人一进屋就挤眉弄眼的冲他笑,边笑边奚落他到嘴的先生怕是要跑,叶云景扛着谢桢的时候虽然避开了据点里人多的地方,但却不偏不倚的被他撞了个正着。

季恒黑着张脸连递到嘴边的饭都不想吃,那丐帮俨然是幸灾乐祸,被蓬松发丝遮去的眼眸眯得都快要瞧不见了,季恒绷着咬筋用力挡开他手里的勺子,男人噗嗤一乐,硬是用满是厚茧的掌心用力搓了搓他的脑袋。

“你可得了吧,那万花是你能搞的吗?你也不看看叶云景是什么人,生气啊?瞪什么眼啊?怎么着你还想抢啊?你抢得过吗——老实吃饭,省得再饿死了。”

尹纵是恶人谷里的老人了,不求银饷不求阶职,整日混迹人群,闲时赌赌钱,战时杀两个人,不修边幅,不谋功利,几乎没人知道他是罕见的能从叶云景手下活着出来的人。

尹纵一双铁掌,练成的是丐帮总舵里数一数二的功法套路,他整日懒散却有些真本事,他曾与叶云景交过一次手,那时叶云景刚刚爬到极道魔尊的位置上,醉酒的黄衫少爷杀气肆意,借着酒劲动了杀心的叶云景神佛难挡,他纯属遭了无妄之灾,全力以赴豁上横贯半条手臂的长疤才捡回一条命,从那之后,他遇见叶云景就躲的远远的,每逢听到旁人嚼碎嘴说叶云景就是个长相出众的小白脸的时候,他总是暗自唾骂一句谁家小白脸能他妈的那么凶残。

他塞了季恒满嘴还热乎的饭菜,又纯靠着蛮力把他怼去床头,一扯腰带捆了这小孩双手,再一口接着一口的把饭菜统统喂进去,末了还特意揉了揉少年人白净光滑的面颊,可谓占足了便宜。

“省省吧,你连我都打不过,可别想那些不要命的事了,这个没了再找一个,你才多大,着什么急。”

他一早就看出季恒对谢桢的心思,那万花素日低调内敛,看着无害纯良,实际上怕是藏着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尹纵多看季恒一眼,只因他早年也有这么个单纯懵懂的师弟,可惜他没能护住那个人。

“听话啊,吃了东西老实睡觉,过一两个月就好了,没什么念念不忘的,你再瞧见一个就把这个忘了,听哥的话——睡觉——!”

季恒满嘴饭菜咽不下去,刚要挣开手上的粗布腰带就被尹纵拿枕头怼住了脸,论蛮力他倒是能跟尹纵比一比,可他毕竟伤着手,尹纵又不跟他客气,枕头结结实实砸在他鼻梁上,险些让他眼前一黑直接昏过去。

直至夜里尹纵走了季恒才磕磕绊绊的得以起床,他脚上的伤已经消肿了,新靴子里多垫两块布就不会很疼,季恒努力迈稳步子推门出屋,他一间一间房的找过去,腿上有伤走得慢了些,一直找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到了谢桢。

的确是如尹纵说得那样,叶云景和谢桢在一起,仅着内衫的藏剑背对着他坐在床边,谢桢抱着被子蜷在床上,半边脸都埋在被子里,散下的长发如墨似缎,裸露出的手臂莹白如玉,黑发散落在他赤裸的肩头和颈窝,显然是没穿上身的衣服。

季恒进门有些踉跄,带出的动静不小,谢桢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往门口看,叶云景抬手抚上他的眉眼,又侧身挡去了他的视线。

谢桢反射性的额角抽痛,他听见少年喊了他一句喑哑之极的先生,他本能起身尝试做出解释,赤裸的上身自被中袒露出来,叶云景也不知道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是蓄意为之,硬是伸过手里环着他的身子往自己怀里一兜一揽,掌心抵着腰背蹭去被子遮掩之下的臀肉,顺带着还特意吻上了他的眼角。

谢桢嘴角一抽,鸦黑的眸子里转瞬就褪了光亮,叶云景冷不丁的后脊一僵悄悄打了个哆嗦,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梗着脖子搂着谢桢没撒手,在季恒面前做足了一副事后亲昵样子,甚至还颇有深意的送了季恒一个挑衅之极的眼神。

谢桢的经脉是娘胎里带出来的问题,小时候师门的长辈们会经常帮他推脉疏导,后来叶云景特意去学了一套纯阳的内功心决,就为了能照顾他这个隐疾。

谢桢身上正是乏力的时候,叶云景白日里扛他进屋之后直接三下五除二的截了他胸口的大穴,叶云景的内力虽然平日里压根不用,但也还是受他剑气与武学路数的影响,远没有正宗纯阳门下那么醇厚,谢桢每次被他按着疏导经脉都要难受得跟死过一次一样。

“你……你先出去,季恒……你先出去……”谢桢额角胀痛得厉害,他拉过薄被往身上一搭,欲盖弥彰的动作显得格外僵硬,他掐住叶云景的腰侧狠狠一拧,圆润指尖施力几乎拧了一个完整的圆圈,“还有你,你也出去……出去!”

兴许是因为谢桢的前半句话远比后半句话温柔,季恒咬着后槽牙乖乖的退到了门外,他瘸着腿杵在廊下,被靴子裹紧的脚底可能有伤口裂开,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慢慢润湿着他的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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