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宁微微一怔,讷讷道:“我只是瞧满天星罗棋布煞是好看,却不曾深究,不过知道北斗太白大致识个方位而已。”
“哦?”永延笑道,“如此说过,我倒可以好好卖弄一番了。”说着也不管两人可有兴致,已折了段枯枝在手里指点着天空东南角道:“你们且看,那里是否有颗星,比其他更亮上几分?”
煦云与易宁依言望去,果见到有一颗星闪闪烁烁,极是显眼夺目。
“这颗是全天最亮的天狼星。”永延笑道,又一抬手指向三人头顶偏后的天空中一处略暗些的星道:“这七颗便是西方白虎七宿的第四宿,又称旄头。唐李贺所谓秋静见旄头,旄头指的便是那昴宿。卫象亦有诗云,‘辽东老将鬓有雪,犹向旄头夜夜看’。指得却是老将整夜提防细心守卫的景象。”又于天空两面各画了两处道:“此为参,参指西官白虎七宿中的参宿;此处为商,商指的是东官苍龙七宿中的心宿,亦是心宿的别称。参宿在西,心宿在东,二者在星空中此出彼没,彼出此没,因此常用来喻人分离不得相见。因此曹植曰面有逸景之速,别有参商之阔,杜甫咏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煦云早听得嗔目结舌,不曾想王爷竟然懂得这许多,钦佩之余暗中用心记着,极象煞私塾里认真听先生讲书的学生。易宁听了也觉有趣——自己看了近二十年的风景,其间竟还藏了这许多玄机……不过倒也不稀奇:世间事若只从表象便可看个通透,又哪来这许多麻烦。
永延一打开话匣子,三人便絮絮地说起个没完。易宁却大半还是静静听永延和煦云说。煦云几时见宁哥如此专注地瞧着自己,一时喜悦中又带些羞涩,再加上奔波一日累得紧,几口酒下肚已是斜乜了眼脸泛桃花,软软依在易宁身上却不自知,只喃喃道:“宁哥……我们来联句飞觞……满城风雨……”易宁只得扶了他苦笑。
不多时,煦云已沉沉睡去,只剩下永延与易宁两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永延忽然道:“宫里,看星星最好的地方便是观象台。”
“哦?”易宁茫然地应了一声。
“那时父皇尚在,我年纪又小,还未开府建牙,在宫里四处闲逛也无人约束。无事时我就躺在那里的高台上看星星,钦天监监正很喜欢我,常讲些望星之术给我听,也曾说我紫……”
易宁忽然听他没了下文,略略诧异地转过脸。
永延自失地一笑:“不……没什么……可惜他教的那些我已忘了大半。”
“是么……”易宁低低地道,心里仿佛有什么渐渐涌上来,永延说的这些离他太遥远也陌生,但极低沉有韵味的声音却如水一般温存蔓延而来,忽然有种很安心的感觉,“我却从来没想过这么多……星便是星,大概只有他们不会变吧。”
永延极少见他露出此时的微倦神色,也不插话,只静静听着。
“以前跟村里的孩子打架,打不过就逃,躲起来,后来被逼得狠了就去学武,几次赢下来便没人再敢惹我……所以只能一个人待着,闷的时候就看天上的星移斗转,看着看着就忘了很多事……”
“哦?都忘了哪些?”永延调笑着问,语气却隐隐有几分关切之意。
易宁停了一阵,才缓缓道:“既是忘了,也就再想不起来了。”说完仰首喝了口酒,用手背抹了抹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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