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曾谙问他:“陆中南和你说到哪儿了?”
“他喝醉了,说得也凌乱。”与许曾谙的出离平静相比,林西梓显得更为不安,“他说把你骗到客栈后就上了手,又出于炫耀就给我发了照片。”林西梓用词也隐晦,但每一个字还是尖锐地扎在他心里,他的喉结一动,显然是还想说什么,却被许曾谙的喃喃打断。
许曾谙缓缓地一点头:“是这样。”
“陆中南一定没和你说,后来他用那些照片威胁,我没有答应后他把照片放到江大的论坛上。学校当然是封锁这件事,但我不能当没发生。陆中南没想过咬死不放的反而是我,那个学长事后也很后悔,说愿意出庭。后来他听到风声在律师函发出之前出了国,山高路远也报复不成。”
“律师是连云骁帮忙找的,不过没用上。”
许曾谙讲这些话的时候时常停顿,好像那是个别人的故事,他记不太清楚。
可那确确实实是发生在他身上,不管陆中南有没有付出代价,他的大学四年都受到了影响。
林西梓一直在听,甚至忘了呼吸,良久他颤着声音:“许曾谙,我在好好听,你能不能和我说实话。”
许曾谙不解:“我说得都是实话。”
林西梓惊愕地看着许曾谙:“实话?”
林西梓思绪如麻:“你为什么不告诉,那天你吐了陆中南一身,他扫了兴不甘心,他才给我发的照片。”醉酒的人爱吹嘘,粉饰记忆,也经受不住暴力,何况陆中南本质是怂逼,而林西梓又用了十足的力。陆中南惊恐地改口,说得比清醒时都顺溜,央求林西梓不再下狠手。
林西梓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可他一看时间来不及了,他想见许曾谙。
“你应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不是,而不是像八年前编出个男朋友,还说什么分手前就有苗头的话。你应该告诉我,根本不是这样。”林西梓很痛苦,“你总是不说,说得也不全是真的,你就是想把我逼走。”
许曾谙显然是没想到林西梓会来这么一句,他又开始摸锁骨,只是这次揪着皮肉,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是捧起那个茶杯,他看着杯口细细的水汽,问:“我如果和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会信我吗?”
林西梓脱口而出:“会。”
那声“会”音量并不大,但却是坚定,许曾谙身子都一颤:“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许曾谙问林西梓,“就像你信我有新男朋友,信我和你分手前就精神甚至是肉体出轨,这样吗?”
说这话的时候许曾谙脸上挂着很浅的笑,可眼底是触不见底的悲凉。
“你是要我,哭哭啼啼扑到你怀里,林西梓我差点被人强奸了,林西梓你听我解释,林西梓不是你想的那样,或者是,林西梓操我,这样吗,”许曾谙缩回握着茶杯的手,“你这样无助地求别人相信你过吗。”
“你有过连尊严都不要了,却只换来施舍般的安抚而不是一句‘我信’吗。”
许曾谙不想回忆金城的最后一别,他说:“我有。”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告诉你的原因。我真的没想到你那天在,我浑浑噩噩走了一路,回头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都这副模样了,你还能怎么信我,我又怎么让你信我。” 许曾谙看着咫尺的人,“所以我选择给你一个最坏的答案,一个或许你从一开始就认定的答案。如果结局都是让你彻底误会我就是一个轻浮浅薄会出轨的人的话,我不想在这之前再用人格和尊严担保争取你的信任,却只换来质疑和羞辱。”
林西梓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理由,他更不信就这么阴差阳错。
他那天,就是带着歉意来的。如果是他的道歉先说出了口,那是不是意味着许曾谙知晓了自己的来意,感受到了自己的歉疚和不变的爱意,也就不会赌气而冲动的说那些分手前的气话。他的谙谙会告诉自己实情,他总有办法收拾那个渣滓,在许曾谙最困难的时期,他也会陪伴在侧。
他们之间错过的八年,全部都只是因为,他的道歉没有先说出口。
就像此刻他想千千万万遍辩解八年前他会信,却在尝试说第一遍的时候哽噎。
他觉得语言的表达是多么无力,那些心中的苦闷和痛苦无法宣泄。沉默中很多过去的记忆涌来,造成时空的错乱感。
错乱之中他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许曾谙:“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许曾谙看着林西梓溢于表的内心挣扎,像是能感同身受,他问林西梓:“你是在自责吗。”
许曾谙说:“林西梓,我好像从来都没和你说过,我爱你。”
林西梓想说有,只是很少,屈指可数,不像自己,想起许曾谙这个名字都忍不住说一句我好喜欢你,我爱你。
可当他真的用关键词在记忆里搜索,林西梓恍然发现许曾谙真的没和他说过这三个字。
“我总觉得爱是说不口的,或者说,爱转化成语言就失了真。所以我一直较着劲,想用语言之外的不需要声音的方式来表达爱,比如说和你上床,我总觉得没有什么距离比这更近了,自然而然地我以为我不用说,你也会信我只爱你。”
说这话的时候许曾谙笑得羞涩,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纯真和美好,眼眸中也一闪而过某种烟花般的光亮。
“可是你不一样。你需要我说,越具体越详尽越好。你需要我把感情外露出来,说出来。我其实,不喜欢甚至抗拒这种直白的表达,我也很难这么直白地去表达,我总是说不出来。”
“如果我一开始就和你说,我想送白马个礼物,你说不定会陪我一起挑,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在以前的学校有个要好的朋友,你们说不定能一起喝酒聊天。你真正想要的不是我没有朋友,而是想让我告诉你,我都有什么朋友。可是我一开始都没和你说,我以为没有必要,我也不知道必要和不必要的那条线在哪儿。”
“所以在我身上,语言文字触及不到的地方,你只能靠猜,猜到最坏的那个可能渐渐没了安全感,那种不安积攒的越来越多,直到话语和行动都不能消除隔阂。”
许曾谙说:“怪我。”
“怪我从一开始就不能让你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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