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心上一旦受伤了,任你痛极,却不会麻木,只会变本加厉地痛。
夏容嘴唇翕动,讷讷道,“丹砂是你的人,所以在薛子安面前只是为了做戏……剑凭也是你的人,九歌门上下是你动的手。”
他合了合眼,脑中浮现了曾经九歌门其乐融融的景象。
然后,这些全都碎了。
夏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笨了,到现在才想明白,从一开始晏亭来到九歌门,送他化霜草的种子开始,就已经是个套。
这个套,跌跌撞撞,将整个九歌门都葬了进去,可能还要将朋友葬进去。
夏容从来不知道,自己从小生长的土地,竟然埋葬着无辜农户的性命。他也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心竟可以藏得如此之深。
明明他是如此恨他,却能装得如此爱他。
“虽然我不介意身上多几条人命,但看你傻得可怜,让你当个明白鬼也无妨,”晏亭捏起他的下颚,“九歌门弟子是我让剑凭用梅花拐杀的,可你爹娘不是我杀的……或者说,”他顿了顿,“我没能来得及。”
夏容连眼皮都没掀开,晏亭不恼,又接着道,“那是温柳动的手,可你知道,温柳在叫温柳之前,是什么名字?”
劲风一阵,晏亭却连动也未动,丹砂已经举着鞭子挡在他身前,警惕地看着眼前奄奄一息却气势不减的敌人。
“哎哟,正说你呢,就来了?”晏亭拱了拱手寒暄道。
温柳身上血色和灰土的颜色夹在一起,让那身华贵的衣裳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脸上常年戴着的易容脱落了大半,露出了面颊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尽管狼狈,却更像从地底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扬刀心里记挂着他的小情人,是个不成事的,但我没想到,剑凭竟然是你的卧底?”温柳眯了眯眼,戾气尤胜。
“所以那天我才能放心地让你逃了,”晏亭悠悠道,“苏瞻洛下的手,你又找不到疗伤的人,除了等死你还能干什么?”
温柳嗤了一声,“自然是……找你晦气!”
说罢,他便欺身而上,飞速朝这边掠来。
晏亭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丹砂扬起长鞭,但温柳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横冲直撞,鞭子就好像打在一块烂榆木上,除了让他那件本就残破不堪的袍子更不堪外,无甚作用。
晏亭眯起了眼,刚要抽出剑了结他的时候,温柳却身形一晃,改了方向。
他冲向的是夏容的方向。
晏亭反应过来的时候,温柳已经将夏容扔出包围圈外。
“走!”
温柳只留个他一个字,和一个摇摇欲坠却仍然坚持着的背影。
夏容刚一落地,只看了他一眼,便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用尽这个身体最后的力量朝九歌门的方向跑去。
额角的伤口已经不再冒血,但没有血水遮挡的视线却还是模糊了。
那双枯死的空洞眼里再次泛出了光泽,迸发出了渴求生存的欲望,他知道身后紧随而上的猎风阵阵是谁,知道那个拼死将他扔出包围圈的人是谁,也知道,他要活下去。
活下去啊。
晏亭看着那个苟延残喘着跑远的背影,又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温柳,讽道,“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你救他又能怎样?”
温柳冷哼一声,“你知道我是怎么在那些命悬一线的日子里活下来的吗?”
晏亭冷眼看着他,举起剑要了结他。
“他被……保护得太好了,”温柳喃喃道,“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跟白纸一样。”
晏亭的剑尖在离他脖颈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九歌门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可是……他不该死。”
晏亭一怔,待到回过神的时候,温柳已经彻底咽了气。
“主人……”
晏亭按了按疲惫的眉心,“九歌门附近盘踞着去往苏州的江湖人,让他们别追了,被发现了就麻烦了。”
殷满满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深吸了一口气。
“苏公子,松开我吧。”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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