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深色的瞳仁里清晰地倒映出吴邪的模样:“有些话,我十年以前已经对你说过,你身边的人为了你不趟这趟浑水已经做得够多了,而你毁了一切。”
“我已经为我曾经的傻逼付出了代价,”吴邪坦然地答道,“就算你现在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也觉得问心无愧。”
张起灵当然不可能跳起来指着吴邪的鼻子骂,他只是皱皱眉,说道:“你三叔当年不应该把你留下,你让我们所有人的局都变成了死棋。”
“小哥,别跟我兜圈子,有什么话就直说。我玩了十几年,也老了,没有那么多时间。”
“真相也许不是你能承受的。”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吴邪很轻微地笑了笑。
不远处的青铜树下,昆仑胎自顾自玩着手指,口水顺着嘴角哗哗往下流,偶尔好奇地朝他们看一眼。吴邪十分厌恶那个被当成食物的眼神,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开始数满眼凌乱虬结的藤蔓——这个行为比睡前数绵羊要有效得多,他很快就开始犯困,眼皮一点点往下掉,但他不准备就这样睡着。
终于,张起灵开口了。
“你去过秦岭,那时候跟你一起去的是谁?”
“老痒,”吴邪下意识地答道,“啧,小哥,你监视过我?”
一溜嘴差点说成视奸。
“所有人都在监视你,因为那时候齐羽已经死了,下一个死的就应该是你。只有你死了,世界的历史才不会异变。”
“这句话有问题,”吴邪打断了张起灵的话,“历史不可能改变,历史是——”
他忽然浑身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历史是什么?历史不是过去,而是过去和现在,是此时他说的每一句话、脑中的每一点思想,历史不是不可改变的,而是每时每刻都在改变。
张起灵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问道:“还要听下去吗。”
吴邪双手冰凉。他发现无论过了多久,做过多少事,成长成了什么样子,在张起灵面前他永远是十年前那个不知所措的愣头青,会因为一言两语中一点点的暗示就大惊小怪、心脏狂跳,会因为一个眼神,就想到很多似乎即将要浮现、而又可能是他无法接受的东西。哪怕他可以一个人走进终极,可以笑着对汪家首领拔出雷管,可以在手臂上刻下十七刀血债,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依旧无法保持冷静。
大概是因为张起灵实在是个移动百科全书,人对于知识总是敬畏的。吴邪自嘲地笑笑。
“我刚才应该杀掉你,”张起灵的语调很平淡,仿佛在说明天会下雨,“吴邪,我已经多给了你十年。”
“谢谢。”吴邪的脑子里有点乱,他唯一能说出的、觉得不会出错的就是这两个字。
没想到张起灵还是摇了摇头:“你该谢的是你父母、你二叔三叔。他们替张家做过很多事,这是我欠他们的。”
他停了片刻,见吴邪没说话,又继续道:“你应该差不多明白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妈的,明白个屁。吴邪在心里骂道。张起灵说了很多,却又什么都没说,这样子叫他怎么明吧,就算心有灵犀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一点通的。
“小哥,你——”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我可以帮你转达。”张起灵的表情很诚恳,他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吴邪的头。
吴邪心里非常古怪,他觉得张起灵说的话和做的动作都非常奇怪,但他又确信,这是他见过最诚恳的张起灵。
张起灵非常认真、非常正式地在准备接受一项委托,而这个委托居然是吴邪的遗言。
***
“你说小哥带天真同志进去是整啥玩意儿,”胖子摸摸下巴,“洞房?”
黎簇很深沉地看着庙门的方向:“我看是下棋。”
黎簇心里很早就已经浮现出一个念头,随着张起灵的所作所为愈发清晰起来,只是他不准备把这个念头公之于众,毕竟那太荒谬也太重量级了,如果他没头没脑地一股脑说出来,搞不好会被胖子掐死。
如果一盘棋变成了死棋,还有没有拯救的办法?
“下什么棋,”胖子很鄙夷地看了黎簇一眼,“下棋第一要找的应该是胖爷我,天真还是比较擅长打麻将。”
“难道你有办法把死棋下活的?”
“这他娘的想都不用想,当然是干掉对家。”
黎簇心里一惊:的确可行,如果干掉对家,无论棋盘上是什么格局,我方都是必胜的。虽然这么做有点耍流氓,但事关生死,只要有效,就算是脱裤子耍流氓都行。
“那万一对家太强,你干不过呢?”黎簇接着问道。
“对家太强?”胖子诧异地问道,“你是说像小哥那样?不用说了,跪倒任操吧。”
梁湾听他们俩的对话有点莫名其妙,也没什么兴趣,她的注意力暂时被蓝袍藏人吸引了:论长相,这个藏人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地方,让梁湾在意的是他抬手时露出来的文身。
在梁湾看来,那个藏人手背上的文身未免太过眼熟,除了大小以外,跟她背上的凤凰图腾可以说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回事?解雨臣不是说这是汪家老大的标志吗,为什么会有两个,难道这人是她失散多年的兄弟?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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